若是只注重了后半句而忘记了前半句,那就不要怪别人没品味欣赏不来你的艺术。
一幅画,有人欣赏并且愿意为之付出高额的金钱来肯定它的价值,这就是一种成功。
恰好裴嘉裕的作品在同代油画家中属于最能引起人共鸣的,感情饱满富有感染力。
再加上这么多年勤学不怠专心练习消化,技巧上越发成熟,也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鲜明风格,油画圈里裴嘉裕的作品价格不是最高的,可喜欢他作品的圈外人却绝对是最多的。
同代中同样比较出彩的卫琢玉在这方面就与裴嘉裕恰恰相反,他更喜欢享受曲高和寡的孤独。
所以卫琢玉总是嘲讽裴嘉裕的画是挂在农民家里的,可以说从认识以来,卫琢玉在第一眼就单方面坚持将裴嘉裕划进讨厌的那个圈子里。
相对于听说张晓萍匿名投诉他时那种心凉了一瞬的感觉,面对卫琢玉的敌视裴嘉裕反倒更加轻松,因为这种敌意是在裴嘉裕擅长的专业领域里,而这样的敌视也已经不是裴嘉裕收获到的第一份。
裴嘉裕也曾认真琢磨过,最后得出结论,他跟卫老师除了“不合眼缘”这个无法更改的因素,大概就是两人在这方面理念上的相悖。
人是真经不住念,小赵老师先走一步去上课,留下裴嘉裕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裴嘉裕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觉得慢慢悠悠往教室去时间上也差不多,于是也拿上教案出了办公室。
这才刚下了二楼,裴嘉裕就在楼道转角处迎面遇上了上楼的卫琢玉。
卫琢玉也是油画专业的,本人年纪比裴嘉裕大一岁,已经是副教授级别了,原本以为最先升到教授级别的是自己,却没想到让裴嘉裕这个不声不响的人后来居上了。
看见裴嘉裕,卫琢玉本来就板着的脸直接就沉了,裴嘉裕抬眸随便看了一眼,翘着唇角喊了一声“卫老师好”,这就继续垂眸认真看台阶,一步步往楼下走。
要说卫琢玉最看不上的就是裴嘉裕那张脸,他自己五官倒也端正,可惜长了一张略长的马脸。
要是表情丰富爱笑也就罢了,可卫琢玉为了保持自己的格调,总喜欢冷着一张脸,于是就显得他长相上的缺陷更明显了。
在调来南大之前,卫琢玉是那种站到人群里也能发光的才子,可到了南大以后才发现,比他有才华的人有,比他有天赋的人有,甚至这些人里还有不少尚且还是学生。
卫琢玉看重自己的名声,面对学生,他当然不能表现出内心的嫉妒,那种从鸡头陡然变成凤尾的感觉是很难描述的,卫琢玉曾压力大到整夜整夜的失眠,两个多月大脑一片空白,连张简单的实物画都无法完成。
就是这时候,卫琢玉认识了裴嘉裕。
这个人长相出彩性格也总是受前辈们喜爱,就连绘画技巧也拥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还听别人说裴嘉裕似乎从来没抱怨过没有灵感。
这一切对于卫琢玉来说冲击之大,堪称十二级龙卷风,打碎了他多年以来的全部骄傲与清高。
这一切,裴嘉裕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顶多只能给点言语上的干巴巴安慰。
感情上无法产生同理心,裴嘉裕也很难去带入自己的感情。
看裴嘉裕态度从容面色如常真要就这么从自己身侧擦肩而过,卫琢玉心里噎得难受,原本因为作品完美收尾而产生的满足舒畅度也极速降低。
不过再难受卫琢玉也习惯了,毕竟每次见到裴嘉裕他都要感受一下这种噎的感觉。
“裴老师,你参加和平交流会的作品完成了吗?”
卫琢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傲自得,其实他心里如何矛盾,没人能知道。
卫琢玉再清高,那也只是一层保护色,对于裴嘉裕的天赋,卫琢玉心里再清楚不过。
对于自己的作品,卫琢玉自然是充满自信的,可想到往日的被碾压,卫琢玉既希望裴嘉裕创作过程不太顺利作品不够好,却又希望自己能够打败最佳状态下的裴嘉裕。
或许学艺术的人确实感情要较之常人略丰富一点,只是一个楼梯拐角处的插肩而过,卫琢玉也能瞬息之间产生诸多复杂情绪溢满胸口。
然而很多事/物中,也会有个别例外,比如说裴嘉裕。
听闻这么一问,哪怕对方语气一听就不太友好,裴嘉裕还是没有多想,甚至还回头冲卫琢玉笑了笑,“已经差不多了,听说卫老师这次发挥得很好,预祝卫老师能在交流会上取得好成绩。”
对裴嘉裕来说,这就是同行之间的祝福与同事之间的客气,听在卫琢玉耳里却瞬间被分解剖析最后组合得出数种理解。
“呵,看来裴老师很有信心啊,那就好,希望这次的作品不要满是乡土味儿,要知道这次可是国际性质的交流会,别让外国人误会咱们种花国还停留在七十年代。”
卫琢玉说完,不等裴嘉裕回应,一抬下巴抬脚就走。
裴嘉裕想了想,决定一会儿上完课回去的时候直接转去郊外,看看能不能买到农民家里自己养的土鸡。
听到乡土味儿,裴嘉裕就想起土鸡了,决定买到之后就去老师家里炖了汤老师跟闺女一起喝。
至于卫琢玉说这个话的真正意思,裴嘉裕全当没听见,左耳朵都没能进去就被风吹散了。
裴嘉裕对自己的作画风格一直都秉持着自己的热爱就是方向,或许卫老师说得有道理,但那也仅仅是别人的道理。
如果以后裴嘉裕自己的热爱风格变了,自己的画风也变了,那也是顺其自然,属于岁月雕琢后赋予他的财富。
自我的改变,根本原因只能是自己,裴嘉裕拒绝让别人成为这个“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