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后面高高悬挂的地图上,齐国疆域淋漓尽致。
地图上有六个城池最是显眼,别的城市都是用圆圈表示的,只有这六个城市是用四四方方地城邑来表示的。
这就是齐国五都。
都城营邱(临淄)、平陆、高唐、即墨、莒地和阿。
在平陆、高唐、莒地外面,都有大量用红笔圈起来的城邑。
这些城邑,就像是围攻大虫的蚂蚁一样,将五都为团团包围了。
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国高二卿的野心。
春秋末期,卿大夫们的封邑,都通过各种手段,从之前的零散,渐渐朝着疆域相连来转变。
士大夫们会互相换地,以此达到自家的封邑彼此相连,这样会更容易管理的。
不单单是士大夫的封邑会连接在一起,就连国家的疆域一样如此的。
华夏大地,从星罗棋布,百里十国的支离破碎,到了现在,大国纵横千里。
甚至,之前的时候,封君们只是管理着城池内的一小块地方,广袤的疆域,大都交给了商人自行管理的。
周朝贵族本在山陕之间,对于大地上原有的商人来讲,他们是外来者。
这也就是所谓的国人、野人,国野分制。
但是,到了现在,贵族们对于封地的治理,已经小到了一个村!
甚至,齐国更是小到了三十家。
齐国野制,以三十家为邑,设邑司。
齐国五都,本是君王所属。
但是,国高二卿掌权已久,加上齐景公好宫室、多骏马,生活奢侈,骄纵奢靡。
这一任的齐君,又是一个小孩。
如此,齐国五都,除开国都之外,大都落入了国高二卿的手上。
唯一不同者,田氏当年拿下莒地之后,因为这里地靠海边,而阿地又饱受盗跖属众的祸害,是以,齐景公用阿城换取了田氏夺下的莒地。
而即墨,却是被赏赐给了鲍氏。
这也就是为什么田白在莒国的动静那么大,而国高二卿却是不知道的原因了。
鲍氏的即墨,与杞国正好一线,田豹驻扎在这一代,国高的探子自然就无法查探清楚了。
众将看着地图,一时间都是有些戚戚然。
实际上不管他们如何计算,国高二卿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的。
只不过田白不按常理出牌,将二卿四分之三的军队,都限制在了地方。
如此一来,他们等于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家族,牵制住了二卿的上驹。
然后用他们的上驹,全力去攻打二卿的中驹。
如此,田鲍自然就胜券在握了!
……
齐都。
国夏高二人自从听闻小家族叛乱之后,就没有出了齐宫。
这里乃是齐国的权力中枢,在都城内又田鲍二卿虎视在侧,偏生他们又不能率先灭了田家、鲍家。
因为,早在去岁新君登基之前,田氏和鲍氏就将自家的子弟,送到了地方。
现在田鲍的主宅,就只剩下几个人,就算他们将这些老东西给灭了。
但是,除了激怒田鲍子弟,使得他们与那些小家族同流合污之外,对战局没有丝毫的益处!
纵然国夏领军许久,更是也曾攻伐楚国、晋国,但是,面对眼下的局面,他也束手无策。
“夏公,那些小人断了桥梁、道路,致使咱们召集五都之兵行军缓慢,这可如何是好啊!”
高张慌得难以自已了。
他仿佛又想起了五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甚至对于当年的事情,都不大清楚了。
那时候,他的曾祖父公孙虿联合鲍氏、栾氏、田氏、国氏等驱逐崔杼、庆封,执掌国政。
其后公孙虿逝世,祖父高强继位,因为其为齐国正卿,却是渐渐迷失了自我,天天酗酒,嗜酒如命,以至于政事屡屡出错。
其后,被田氏、鲍氏驱逐,高强远遁晋国。
当时他被父亲带着,在鲁国避难。
其后,齐景公召回他们父子,其父多病,是以不久之后,就改立高张。
高张长叹一声。
坐在座位上有些昏昏沉沉。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久了?
……
齐国本两个高氏,世代立为卿士。
他所在的这一支,却是高傒之后,乃是太公的六世孙。
他们与齐国一起,享受了数百年的荣华富贵。
他高氏乃是周王室分封的上卿家族。
这么多年以来,齐国无数次政变,他高氏那一次不是主角呢?
家族里的那些典故,每每读来,却是荡气回肠。
但是,轮到自己作为主角的时候,为何这内心里竟然这么的彷徨呢?
国夏却是眯着眼,答非所问道:“田氏、鲍氏还没有动作吗?”
高氏的断臂世子高虎,却也带剑上了大殿。
往日了他这个时候,都是在内宫与芮姬缠绵,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法棍面包,已经变成了刚烤熟的面包,无法配上了甜甜圈了。
“夏公,田氏和鲍氏依旧是大开中门,并不曾有了异动!”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夏公,为何不直接铲除了田氏、鲍氏呢!”
“这些客卿,素来与我姜家作对,不若直接斩杀了他们,直接斩草除根了,以绝后患!”
高虎做梦都想将那个田氏小子给踩在了脚下。
那个就像是臭虫一样的小角色,竟然让他丢掉了一个臂膊!
此,当为人终生大恨!
“不能杀啊!”
国夏叹息。
他唯有深深的叹息。
这些年来,他何尝不想吞并了田氏、鲍氏。
只是,齐国离不开他们,只是他们自身羽翼已丰!
高虎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本就如履薄冰,若是在杀了田氏、鲍氏,那么他们可就要再一次流浪他国了。
高氏、国氏,纵然世代为卿,还是齐国上卿。
但是,每次政变,一方失败之后,参与其中的所有子弟,可都要全部丢掉了起复的可能了!
当然,若是他们胜利了,自然是大小通吃,甚至连给对方子嗣的机会都没有的。
这就是他们公族的好处,也是那些客卿的悲哀。
他们身为公族,子孙后代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甚至就是别人无数辈子的努力,才能换来的终点。
……
但是,高虎还是有着不甘。
他还年轻,与芮姬更是刚刚开始。
孺子荼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待他行了冠礼,亲政的时候,他能够做了孺子荼十来年的“假父”!
甚至,芮姬也不过二十余岁,若是他与芮姬生了一个男婴,未必不能代替孺子荼,作为齐君的!
到时候,他的亲身儿子做了齐君,自己在这齐国,当真就再也无人能及了……
高虎的眼睛赤红,仿佛断臂处也开始痒了起来。
朝堂上这些天来,士大夫们越来越少了,现今坐在堂上的,只剩下二十余人。
这些人不是他们的旁支,就是与他们交葛太深,已经无法撇清关系的家族。
国夏不出预料的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高虎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团火,他索性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虎,你去哪里?”
高张皱眉道。
“憋得慌,我去别处走走!”
高虎头也不回,他要去找芮姬发泄发泄!
唯有在高高在上的齐国太后身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将一切都踩在了脚下。
这里是齐宫,是齐国君主所住的宫闱,这小子能去哪里走呢?
高虎正要阻拦,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语,变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去吧,去吧!
兴许,他们没有几天的好日子了……
便在最后的日子里,彻底的放纵吧!
至于夜宿宫室……
对于高张、国夏这等身份之人来说,又算得什么?
他们的身份,那是要比太后更加的尊贵!
太后算什么尊崇,不过是随手就能更换的人儿罢了!
齐都与杞国之间,正好是各半的位置上,有一条河流,名唤纪河。
纪河河水不大,但是,因为距离出海口已经不远,是以,河面倒也称得上是宽阔。
纪河河水足足十几丈的宽度。
原本这河水之上,有木桥数座,但是,现在却是只剩下了河水中央的桥墩,木桥早已被人拆走了。
河水东岸,一只军队正在扎营,仔细看去,却见上面书写的是硕大的“田”、“鲍”字大旗。
却原来,这些兵马正是莒地征调的士卒。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鲍安率领的先锋部队,就已经达到了纪河河岸。
“彭桥乡乡帅,你带人下去,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见到渡桥!”
鲍安站在战车上,沉声下令道。
一边的乡帅,赶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