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莱环顾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心里忽然有种拆散人家至亲骨肉、罪大恶极的愧疚感。
可她却倔强的不甘示弱的看向杨泽,戏谑的问:“你不是赶时间吗?机场还是动车站?我送你。”
杨泽拉起行李箱拉杆,客气礼貌的拒绝:“不用了谢谢,好意心领。你的时间挺宝贵的。”
不等回答,杨泽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出店门,站到路边伸手招计程车。
离别在即,也不管周莱还在场,店里的女孩子们齐齐跑出店门,在门口站成一排,弯腰鞠躬,齐声说道:
“老师慢走,学生祝您一路顺风,余生平安喜乐!”
计程车还没到面前,杨泽仰天苦笑,背对着女孩子们抬起右手,握指成拳,大声说道:“姑娘们,给老子记住了!你们是天意,天意就是你们!”
女孩子们泣声答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不敢或忘。”
周莱站在原地,全程看着眼前好像拍古装剧一样的画面,既觉得有些滑稽,也觉得有些疑惑。
可能还有些感动。
这个杨泽啊,你可真行,你到底对这些女子们做了什么?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不但看了最近几天杨泽的聊天记录,也看了他的相册和邮箱。
她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是她用人的问题刺激到了他,还是他真的有事要急着回家处理。
结果她看到了,看到了她以为的真相:
一个有老婆儿子的男人,却每隔两三个月给一个女人发信息说心事。
她看到了男人的心口不一:他一边让老婆不要担心,他会帮她还钱,另一边却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婚。
这在她看来挺可笑的:为了区区五万五千块钱,决定和给他生育儿子的发妻离婚。
所以她越发困惑:这种小肚鸡肠格局有限,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男人,是怎么哄得公司里的那么多人和他一条心的?难不成只是因为他以前的那一身腱子肉?
今天在总店门口见到的这个离别场面,让她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求证了。
想必她到了任何一家天意茶业的直营店,那里的员工们也会如此对待她。
甚至还有公司的会计,出纳,办公室的其他人,也会排斥她。
大概只有她自己招聘来的左明亮,才是和她同一阵营的吧。
六个女孩子目送杨泽乘坐的计程车淡出视线之外,泪点低的早已泣不成声。
李燕来仰面流泪,意识到周莱还在店里,她猛的一擦眼睛,用清冷语调的训斥店员们:“
你们忘了老师说的了吗?
就是哪天他死在咱们面前都不许哭!
要笑着夸他连死都能死得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都别哭了!进去吃饭!”
周莱站在众女身后,笑道:“今天给你们放假,我现在先请你们去吃大餐,说说都想吃些什么?”
女孩子们的动作很迅速,很职业很整齐划一的行礼说:谢谢周总,不用了。
李燕来出面解释:“周总,谢谢您让我们放假休息的好意,我们这些下级感恩于心。
只是老师说过,我们身为普通人的人生,只有两件事不要过不去。
第一件是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另一件是不要和钱过不去。
所以老师每次出差从来不坐动车或者飞机,给公司省钱的同时也是给我们这些下级做榜样。
现在正是一年当中最忙也是最重要的时候,我们这些下级今年能拿多少奖金,取决于今年的春茶能不能多卖一些。
所以您先请便,我们要忙了。”
她说完欠身一礼,无视公司最大的领导,走进店里和员工们一起吃午餐。
周莱独自站在原地,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受力感。
本想让她们放假休息平复离别的坏情绪,顺便请她们吃饭联络联络感情,结果她送出的两个人情竟然被她们拒绝了!
这个杨泽,到底对我的公司做了什么!对我的员工都做了些什么!
李燕来一口一个老师说,一口一个我们这些下级讽刺她!
人都离开公司离开黔州府了,竟然还有人为他强出头!
周莱郁闷的慢慢走向帕拉梅拉,心里的烦闷无从发泄,心里的疑惑无人能答。
微信进来新消息的提示音,她打开看了。
茶业公司管理群里,沈玉发了一张照片:
有文化的人请站出来!给我这个初中毕业的人解释一下,老杨每本工作笔记本上都写着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周莱点开照片,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苍劲有力的行楷:
君之视臣如手足,臣之视君如心腹。
周莱忽然想起来,她当年还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课上有过那么几句话: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君之视臣如手足…”
周莱突然明白了过来,不是杨泽对她的公司和员工做了什么,而是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她匆忙给杨泽打电话,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又连忙打开微信,在联系人列表里搜索不到,才想起昨晚把他拉黑了。
她在公司的几个群里挨个的找,才发现他已经把所有的群都退了。
她放下椅背,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她的视线停留在后视镜上,两个小时前那个男人还坐着的那个位置。
恍惚间她突然有种错觉,似乎他还坐在那里,被她逼急了紧咬着唇也不敢出手。
“杨泽…”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出现,她的心脏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连带着出现越来越多的、根本不存在于她记忆中的画面。
她又看到在白桦林里的人,不同的是,只剩下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
他的面前,多出了三座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