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这声音本身有多大,而是早在刚刚就有人拿出了扩音的灵器,去探听岸上的情况。
这会众人听到的,不仅有那人字拖走动的声音,更有一道从烟尘里传来,懒懒散散,掺杂着那么点疑惑不解的嗓音。
“这么大声跟我说永别,搞得我还挺感动的……”
双手揣兜的身影慢慢悠悠从烟尘里走出,架在鼻梁上的圆框墨镜遮住了双眼,叫人只能瞧见唇角那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我们好像还没有见过面吧?这位……西装男?”
……
突然出现的人字拖青年所说的话语,让船上岸上的围观人群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情绪各异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那道穿着白t大裤衩的身影,推测着青年可能的身份。
:这位西装男……这什么奇葩称呼
:等等,这个人刚刚说什么啊
:好像是说,这么大声跟我说永别,但我们还没见过面?
:这啥意思啊
:孟赫刚刚跟谁说永别了?
:你们都傻了啊?唐今啊
:孟赫刚刚不是喊永别了唐今?
:等会等会,那这个人的意思是……
:这个人才是唐今???
……
孟赫脸色微沉,一时间也难以分辨他是喜是怒。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戴着墨镜的青年,声音更冷:“你是谁?”
“我是谁?”青年挑起眉毛,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语气相当之古怪,“你刚刚不还哭天抢地喊我的名字跟我说永别?现在就不认识我是谁了?”
孟赫脸色愈发阴沉。
谁哭天抢地……
霎时,他瞳孔紧缩,脸色一变,“你是唐今?”
唐今歪起脑袋,有些疑惑不解,“你是智商有问题的呢,还是耳朵有问题?”
充满嘲弄的话语放在平时只怕早已触怒孟赫,但孟赫现在却顾不上这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唐今,“那刚刚那个是谁?!”
“刚刚?”唐今思索了一下,“哦”了一声,朝身后招了招手。
三只打工灵抬着一只正在睡梦中吃草的黑棉花小羊,飘到了唐今身边。
唐今顺手就在那只睡得正香的黑棉花羊身上捏了两把,“你好像跟我家宠物玩得很开心啊,刚刚。还放了烟花是吧,我看见了。”
淡淡的两句话,直接惊得现场围观的除灵师一阵错愕。
宠、宠物?
之前那个跟孟赫打得不分上下的黑发青年并不是唐今本人,而只是——
唐今本人所养的一只——宠物??
孟赫居然只跟人家的宠物打得不分上下?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跳出了这样一连串不敢置信的疑问。
而孟赫本人的脸色就更是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异样地缤纷多彩了。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唐今刚刚的话语,眼睛死死盯着被三只灵抬着的那只黑棉花羊,“你……”
他居然被一只宠物压着打?
不。
这绝对不可能……
孟赫呼吸隐隐变得有些压抑沉重,但陡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冷静下来,冰冷的目光刺向了站在那里的唐今,“你以为用这种办法,就可以吓到我?”
唐今疑惑地挑起一边眉。
孟赫继续,像是发现了她的破绽一般,眼神里流露出轻蔑与不屑,“你以为变个样子,然后说刚刚不是你,就可以蒙骗到我了?不过是变化术而已,在场诸位甲级以上的除灵师,有谁是不会的呢?”
说着孟赫看向了旁边的轮船。
轮船的一众除灵师也乍然被点醒了一般,“对啊,还有变化术,他是变了个样子吧?”
“变化术?什么变化术啊?”
“哎呀就是甲级除灵师才能学会的一种灵术,可以随意变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么厉害……”
“所以这个唐今就是变了个模样出来装模作样啊?”
“呵,差点被他骗到,也是嘛,真有能跟孟赫打得不相上下的实力会给别人当宠物?疯了吧?”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断从船上传来。
声音不算大,但以孟赫和唐今都是能听得清晰的。
孟赫轻嗤,看回对面的唐今脸上也充满了轻微的不屑,“看来,你也是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了,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来唬住我。”
孟赫淡淡一笑,“可惜——你吹的牛皮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牛皮吹破了
:给我吓一跳,还以为刚刚那个真是他的宠物呢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吹牛还是要打草稿的
:啧啧啧简直社死现场啊
:本来还觉得这个唐今也是个人物,现在,噫
……
唐今挑眉看着对面得意洋洋的孟赫,唇张了张,半晌,又闭上。
见她这样,孟赫顿时便更觉得是自己猜对了。
他唇角淡然的笑进一步扩大,“怎么,说不出话了?如果你刚刚认输,或许还能做一个体面的手下败将,但是现在……”
孟赫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这副做作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不过现在似乎也不适合笑。
唐今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么说,你们刚刚真的不是在放烟花了?”
见她居然还要装,孟赫眼底的轻蔑更重,也不淡然地笑了,而是有些讽刺地道:“放烟花?我们刚刚可是在相当激烈地搏斗啊,你难道还真的失忆了?”
“失忆倒是没失忆……这么看来好像确实是我误会了。”不等孟赫反应,唐今口中的话语又忽而一转,“不过,我是真的以为你们在放烟花啊。”
孟赫冷笑,“一定要让自己颜面尽失吗?唐今。”
唐今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定了一块地方。
她友好地拍住孟赫的肩膀,指给他看,“你看那。”
她伸手拍出来的时候孟赫其实躲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躲开。
他警惕地看着身边的唐今,良久,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唐今所指的,是一片开阔无人的海面,周围没有任何船只和人影。
看什么?孟赫刚想问,余光就瞥到唐今另一只揣在裤兜里的手掌悠悠抬起,做手枪状对准了那片海域。
“嘭。”她自己还悠哉配了个音。
发什么神经?孟赫正想一把推开那莫名其妙就扶住了他肩膀的唐今,耳边就蓦然刮过了一阵风。
很轻很轻的一阵风。
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是。
他所面朝的那片海域,那阵风所吹向的那片海域,却缓慢而无声地,蓦然如一块布料般,从边缘开始被整齐地切断为两半,暴露出抽干海水后高矮不一的海床。
那道裂痕一直延伸,一直延伸,延伸到人眼都无法再看见的距离后,又诡异了停滞了近半分钟,那些被切断排开到两边的海水,才蓦然撞回一片,不断震荡起伏。
没有太过绚烂的灵力光芒,就连海水翻涌的声音都是在那被切成两片的海重新撞回成一片后,才蓦然响起。
但船上、岸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愣地呆在了原地,惊得再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听见那道慵淡的嗓音悠悠感慨:“我还以为至少也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能叫‘搏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