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是吐不出来了,倒是能拉出来。
不过他挺喜欢孙桂香的,挺愿意认她这个妈,满村子的人都讨厌他,嫌他野,嫌他不懂礼貌,嫌他满口脏话,嫌他偷吃他们的零碎,只有孙桂香给他肉吃,当然这是沾了父亲的光。
零碎是此地人对蔬菜的统称,诸如黄瓜、西红柿、虹豆、茄子、青椒、甘蓝等
此地人以种地为生,主要种小麦、玉米、葵花、籽瓜这些,有的是粮食作物,有的是经济作物,除了留下自家人吃的,剩下的卖给二道贩子。
讲究点的人家,还会种糖菜,用来熬糖;也有的种胡麻,用来榨油;还有种西瓜的,除了能满足自家人的口腹之欲外,还能卖钱和换粮食。
不管是讲究的人家,还是不讲究的人家,每家都会种零碎。
只需二分地就足够,每样种一两行,就是种起来比较麻烦,有的要压蔓,有的要搭架,有的要掐头,有的要配蕊,松土、锄草这些都需要精耕细作,一般都是女人干的活计。
贫穷的农村人总觉得,自己种着地,连新鲜蔬菜都吃不上,那就是一个笑话。
没错,这个笑话就是说赵家,赵家就从来没种过零碎,嫌麻烦,只是在夏天收了小麦后,淌过水,犁完地,在上面撒些白菜籽和蔓菁籽。
对于此地人来说,白菜只在冬天腌酸菜用,蔓菁是用来喂猪的。
赵小禹闲不住,冬天在村里疯跑,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夏天则在田野里疯跑,却是哪里人少往哪里钻,悄悄地踅摸到别人家的零碎地里,望望左右无人,飞快地摘几个黄瓜或柿子,然后躲在葵花林里饱餐一顿。
他也不想作贼的,实在是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太招人了,也怪那两个老光棍太懒。
孙桂香家也种着零碎,赵小禹也偷吃过。
孙桂香抓住过他一回,把他拎到赵大顺面前,他自然免不了受一顿捶打。
孙桂香家的零碎比别家的都好,西红杮更大更红,黄瓜更绿更长,哈蜜瓜更香更甜,虹豆结得像珠帘,茄子长得像牛轭,青椒大得像灯笼……
她家不仅种零碎,还养鸡,每天都有鸡蛋吃。
村里养鸡的人家不多,不知是那时的鸡难养,还是那里的人不会养,要么孵不出来,要么长不大就病死了。
可怜的赵小禹,连鸡蛋是什么味都没尝过。
如果她是我妈就好了。赵小禹不禁这么想。
孩子的心事有一阵没一阵,赵小禹乱想了一阵,在油灯摇曳的光亮下,渐渐睡着了,隐约听到爷爷和爸爸还在议论着那盆吃剩的白菜和土豆。
“半盆油糊糊,糟蹋了吧。”
“没事,秋凉了,能放住,够明天吃了。”
“明天再切点白菜中和一下,不然油太大。”
“那明天又吃不完了。”
“那就放在后天,再切点白菜,再中和一下,肥油辣水能吃个半月二十天。”
“嗯,有道理!”
……
熟睡中的赵小禹被腹内一阵剧烈的绞痛惊醒了,他捂着肚子坐起来,看见炕桌上的油灯亮着,爷爷和爸爸却都不在了,被子扯在一边。
但他顾不上想这些了,肚子里翻江倒海,已刻不容缓。
他披了件衣服,跳下炕,趿拉上鞋,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