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婷不想去,放假了她还是想在家里卧着,自在的吃喝,刘二姐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宋向文回了娘家。到了姥爷家,没有电话里面那人的身影,说是先回自己老家的房子看看了,多少年过去了,祖宅早就破败不堪,宋向文还记得跟着哥哥去那个破房子里面抓鸟。除此之外,大舅说他们还要去上坟的,刘庄的公墓在南岭上,一片还算空旷的地方,几十年不回家了,去上个坟,是应该的,也是能缓和老人心里面愁绪的一种方式。宋向文很好奇,是怎样厉害的人,能够没怎么有话的姥爷能够从小玩到大,直到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点了,宋向文才堪堪见到。
宋向文才知道,不是自己家的车一定要自己开,老人有自己的司机,有没有卫兵宋向文没注意,穿的都是便装,看上去无非就是比姥爷那些农村的老人精神一些,也并没有太大的差距。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是在村子里面教书的先生。老人身边跟着一个关系看上去很密切的男人,说着普通话,在大舅家的超市里面,看着货架子上的各种吃食,大概是连辣条都没见过。宋向文看着他从货架子下面拿上来一包五毛钱一袋的辣条,问大舅妈是什么,大舅妈说的是土话,听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宋向文第一次听到字正腔圆的方言,就像是想竭力说出普通话让男人听懂,但是又没有这方面的词汇能力一般,说出口的话,没有大舅妈平常说话的轻松和爽利,倒是有些显得害羞了。男人拿了几包,付了钱,就出了超市,回到了老人身边。
姥爷两口子住在两间小屋里,本来地方就小,还要放上老两口生活的一应物品,屋子就更站不开人了,一下子一大帮子人进去,小屋子立马就满了,宋向文跟着哥哥,哥哥也没见过这些人,没往里面挤,宋向文是一定不想错过好好看看这个从北京回来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的,他就踩着砖头,站在胡同的窗外。冬天的窗户是紧闭的,屋子里面要多攒一些热乎气,宋向文不敢拉开窗户,他就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看,只能看到一点,听不到他们说的任何话,只能零星的听到笑声。很无聊,无聊是小孩子的常态,他们往往过于好奇,对任何事物都想去探求真相,但是他们的年龄和能力又往往不允许他们无所顾忌地寻找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只能心里带着焦急地无聊着。胡同里面本来是挺冷的,但是人多了,七嘴八舌,没进门的人在外面小声地说里面的老人多厉害,说谁家跟他是沾亲带故的,也有的在说今年的收成,说过年准备的年货,说什么的都有,宋向文都听,但是远没有第一手资料让他提起兴趣。
里面的喧闹过了十几分钟就停了,代替的是更大的喧闹,老人要走了,回家了,跟老朋友说了几句话,也得回自己本家的亲戚家,吃个饭,下午就得回北京。说话的声音从屋子里面转到屋子外面,宋向文依然挤不进去,看不到任何的光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
姥爷说,小的时候,他曾跟老人一起在村子里面打鸟窝,用的是他们自己做的弹弓,姥爷说那个人可准了,弹弓在他手上就跟神了一样,指哪打哪,就好像侧面在印证,他应该去当兵,他一定会去当兵。姥爷说“十来岁的时候,他就走了,跟着部队,我也忘了哪里的部队,他家本来就情况不好,他爹没了,家里唯一能干重活的没了,这个家还能养得起他们吗?他就走了,家里少一个人,能省下不少粮食,我们那个时候,吃树皮,吃草根,上岭上挖野菜,抢烧草,走也是应该的,部队管饭。”再后来的事情,姥爷就不知道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没有任何书信往来,老人也没回来过,姥爷过了几年,就结了婚,一直埋头苦干,就干到老。直到几年之前,大概是八九年,那时候宋向文刚刚出生,有天,村口突然来了一些人,把村口的土地打上水泥,在村口两边浇筑起了水泥台子,搭铁架子,修了一个拱门,上面写着“刘庄”。刘万这才直到,村子里面出了个大官,这个是大官出钱建的,大官就是小时候去当兵的那个人,现在在北京,混的可好了听说是。
刘万怎么想的,宋向文不知道,他没说,他该会怎么想呢?宋向文肯定的是姥爷不会羡慕,不会想着让他帮自己一把,姥爷这辈子,出了很多力,他不懒,没有什么心眼子,待人接物实诚,话不多,但是他说过“吃不穷喝不穷,人懒就穷。”刘二姐说刘万从来不管他们吃什么,他不怕孩子吃好的,他就怕家里的人都懒,都不干活,也就是因为这,刘万家在刘庄的生活条件一直靠前。
宋向文没有看到老人的车子驶出刘庄,那个时候他大概坐在姥姥家炕上,他没看到,舅舅也没看到,姥爷也不知道。宋向文原本想的是,能让一大家子都回来的客人,大概关系很近又很久不见吧。后来他才知道,出了这两个原因外,还有可能因为客人的身份变了,让生活在村子里面的人要仰望,触不可及。时间不会说话,但一刻不停地在改变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