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文从小到大,对于开心的事情亦或是别人给予他的暖意,他都会牢记在心,但是别人对自己的不好或者是与别人之间的嫌隙,他转天就忘得大差不差,过段时间就抛掷脑后。宋向文觉得这不是个坏事,最起码这让自己能够少了很多烦恼,少了烦恼,自然也就能当作是多了快乐。从在校门口看到程鸿三个人一起来学校后,宋向文心里恨过,他觉得是程鸿耍了他,其实从小到大,宋向文对于程鸿的脾气总是摸不透,即使他能成为带着几个人玩的领头羊,也会让宋向文对他做的一些事心生不满。原来在宋向文一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小卖部开始卖小风扇和对讲机,都是放电池的。小风扇放上两块五号电池,风力不小,三个塑料片做的扇叶转动,吹出来的风有一股淡淡的塑料味道,小风扇两块五一个。对讲机就贵了,从十块到二十块不等。
宋向文的爷爷赶集用一个大的布包装钱,布包就是老式的公文包。每次回到家,爷爷都把包倚靠在门后面,基本上要等赶过好几个大集之后才会把里面的钱清算一遍,赶了几个大集,挣了多少钱早就忘了,宋向文就起了贼心。那时候他经常去爷爷家去玩,爷爷已经不教他识字了,所以都是奶奶带着他去东河岸上溜达溜达,或者是在家里,盘腿坐在炕上看电视,有的时候宋向文会坐在入户门的门槛上,摸摸奶奶家的小花狗毛毛,或者是站在鸡窝前面看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地找食吃。曾有一次,宋向文站在鸡窝前面,他发现鸡少了一只,马上就进屋告诉了奶奶,奶奶告诉他,那是母鸡回窝里下蛋去了。奶奶家的鸡窝,在鸡住的地方上面盖上了一块能够活动的板子,掀开板子,就能看到鸡睡觉休息的地方,也正是有了这个板子,奶奶才不用进到鸡窝里面就能拿母鸡下的鸡蛋。宋向文就走到板子前面,轻轻地掀起来,里面正好卧着一只母鸡,像是没看到宋向文,间歇性的发出两声咯咯咯地声音,趴在地上,偶尔会动两下。宋向文好奇,母鸡是怎么下蛋的,就把头伸了进去,盯着母鸡看,看了三分钟,母鸡还没有起身,但是宋向文的手已经累了,扶不动打开的板子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看。于是,他就轻轻的板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把手空闲出来,不累了,就盖着板子看母鸡下蛋。鸡窝里面的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也不知道是鸡屎的味道还是鸡身上的味道,闻着怪恶心,但是习惯了,倒是也闻不到了。宋向文就怕在里面,爷爷奶奶在屋里面看电视,也没管他,他就看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母鸡起身,走了出去。在母鸡卧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淡黄色的,上面还沾着一些鸡屎的鸡蛋,宋向文拿到手里,嘿,还是热乎的,马上跑进去给奶奶看。殊不知他的头上、衣服上早就沾满了鸡毛,奶奶用玉米皮做的扫炕笤帚给宋向文把鸡毛扫下来,才把鸡蛋接过来放到饭橱里面的小篮子里。
在奶奶家,宋向文是自由的,在家里想干什么都可以,这就让宋向文的贼心有了可乘之机。宋向文的爷爷奶奶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宋向文中午有精神,当然有精神,他脑子里装着计划,不可能有丝毫困意的。趁着爷爷奶奶睡着,宋向文悄悄地爬下炕,穿上自己的鞋子,悄悄地就走到了门口,蹲下身,翻开爷爷的布包。布包是没有拉链的,打开就是一包的钱,大部分都是一块的,很少五块十块二十的,宋向文知道,这些大钱爷爷都是装在衣服兜里的,放在包里,他也不放心。宋向文就轻轻地,从包里面抽出来几张一块钱,他不敢多拿,拿多了他怕爷爷发觉,最多的一次,宋向文也就拿了六块钱,是用来在学校的小卖部里买溜溜球的。他还自己不敢买,因为开小卖部的那一家,女人的爸妈就住在宋向文家的左前方,宋向文常常能看到他们回家,自己要是被看到花了这么多钱,就死定了,所以他都是让同学去代劳的。拿了钱,再蹑手蹑脚的走,宋向文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的操作。
有了钱,他就可以去买小风扇了,两块五一个,宋向文断断续续的买了三个,都是不一样的款式,但是原理都是一样的,都需要电池。小风扇和对讲机并不只在学校里面的小卖部里面有,有宋向文也不敢自己买,他买的是家长接送点那里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妇人卖的。这个妇人好像很懂学生们的心思,小小的独轮车,上面装着辣条玩具,每一样都是学生的最爱。小风扇和对讲机这种高端的玩具,也是她最先卖的,学校里面的超市,是跟着才进的货。这个妇人脾气不好,惹得很多学生都骂她,学生们叫她“大胖老婆”,她也确实是胖。原来宋向文在刘立杰家拿到了一个游戏币,钢镚大小,是刘立杰给他的,他玩了两天,就在想,这样的游戏币,如果去买东西,他能看的出来吗?说干就干,当天他就买了两包辣条,妇人只是接过游戏币之后就放在了兜里,看都没看。宋向文尝到了甜头,最蠢的一次,他拿着玩具纸币,也是妇人卖的,里面有个各种面额的纸币,都是玩具纸币,一眼看上去就是假的,但是颜色做的跟真的纸币差不多,宋向文就把一张写着五角的玩具纸币,折成很小的一小块,在某天中午上学校的时候,趁着人多递到了妇人手上。但是宋向文不知道的是,他想的计策已经是高年级学生玩剩下的了,妇人接过宋向文的钱,眼睛瞪着宋向文,周围围了一圈学生,她不管,她看着宋向文说“这张是你给的是吧?”然后一层一层的把钱展开,每展开一下,宋向文的脸就红了一分,到最后,他从气呼呼地妇人手里面接过来五毛玩具纸币,嘴里念叨着“中午从家里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三个小风扇,宋向文给了程鸿一个,给他的是最早买的,样式不怎么好看,当时就是为了随大流,跟时髦买的,现在自己小风扇多了,就给了程鸿。程鸿是不买这种东西的,零花钱也很少,但是却对这些东西的性能和样式的细节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好像真的是他拥有过一样。曾经程鸿就在几个人凑了一两块钱买辣条吃的时候说,自己吃了一种辣条,叫“枫桥夜泊”,那时候宋向文不知道这是一首古诗,程鸿说那种辣条比村子里面所有的都好吃。宋向文也吹,他说他还吃过一种辣条叫“冬暖夏凉”,程鸿马上就迎合“对对对,冬天吃着很热乎,夏天吃着凉飕飕的。”宋向文还一直以为真的有这种,自己随口说的而已。
有天晚上下学回家,在路上,程鸿说着自己班里面有个人买了个卡丁车的对讲机,在教室里面说话,食堂后面都能听到,很清楚。说着就撺掇宋向文和他一起买,说“二十二块钱,咱们俩一人十一块钱。”那天,孙奥是被爷爷接回去的,宋飞扬也被家长接了回去,李晓龙家里管的严,不给他零花钱,他想买也买不了,程鸿就跟宋向文这样说。宋向文一想“十一块钱,分两次从爷爷的包里面拿出来,爷爷也看不到,而且自己现在还有几块钱放在自己的抽屉最里面,还需要几块就够了。”宋向文也看到了班级里有人买了对讲机,虽然不是最贵的卡丁车类型,是手表一样的戴在手腕上的,但是离得老远确确实实能听清楚对方说的话,而且那个时候,整个学校里有对讲机的可不多,自己有现成的地方能得到零花钱,为什么不神气一下子。宋向文就满口答应了,还跟程鸿计算着一天攒一块钱,两个周之后提货。
从那之后,宋向文就不花钱了,每个礼拜刘二姐还是会给宋向文几块钱,三四块,两三块,以前他都是去学校就进了小卖部买零食,但是跟程鸿说好之后他就不去了,自己攒起来,放在家里只有自己能够找得到的地方。又找了一天,趁着爷爷奶奶午睡,宋向文又拿了六元钱,回自己家,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数一数,已经十二元了,剩下的就看程鸿的了。那天下午,写完作业的宋向文去到了程鸿家,想着找他玩的时候顺便问问程鸿攒了多少钱,虽说是每天都一起上下学,但是还真是没有说过这个话题。宋向文刚刚用屁股把程鸿家的红色大铁门撞开,就看到程鸿和他的姐姐程飞从屋子里面出来,穿上了外套,像是要出门,程飞还转头朝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声,大概是她已经记住了该买什么了。宋向文问程鸿“你去哪里?”程鸿笑嘻嘻的说“上街,上超市买东西。”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元钱。“我爸爸给我一元钱零花钱。”当着程飞的面,宋向文不敢直接说对讲机的事情,他怕程飞告诉程鸿的爸爸,那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该泡汤了。程鸿家门前的小胡同并不宽,旁边还是别人家菜园子的围栏,伸出来的树枝进一步把道路变窄,三个人就竖直向前走,程飞走在最前面,程鸿在中间。在胡同里面,宋向文伸手戳了戳程鸿,悄声问“你的钱够了吗?怎么还话了,你怎么不攒着。”程鸿倒是不避讳,还是笑嘻嘻的,说“急什么。”这可以说是程鸿的口头禅了,在程鸿家里玩程鸿爸妈让他做点什么的时候,程鸿就会习惯性的说“急什么。”宋向文不太高兴,就多问了一句“那你攒了多少了。”“没攒,急什么。”程鸿直愣愣的回答了他,还是笑嘻嘻的,高兴着有一块钱的零花钱,自己可以去买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