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两个哥哥也没出门,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他们不会出去玩了,就在家里帮忙端端菜,刷刷碗,待客,最需要他们招待的,就是宋向文了。一来到姥姥家,问过了亲戚,宋向文就跟在了两个哥哥的屁股后面。刘立杰大方,眼里有活,想帮忙做饭,但是小小的厨房里面可不会让六个人同时劳作,所以只能带着弟弟刘立坤和宋向文出门玩。宋向文对于刘庄是好奇的,是羡慕的,在他眼里,哥哥们有玩不完的游戏,有去不完的地方,有探不完的险。
如果说刘立杰眼里有活,很符合大人眼中的成熟,那么刘立坤就很对宋向文的胃口,宋向文觉得,这个哥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也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刘立坤很喜欢尝试,尝试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并且无论做什么都会沉溺其中,相比于刘立杰,刘立坤更加属于房门外,宋向文跟着他,会感觉到自由的气息遍布身体四周。出了门,刘立坤马上就想到玩什么了,在宋向文姥姥家前面的胡同头,墙上安装的电表盒子下面,有一个蜜蜂巢,不大,巴掌大小,里面经常嗡嗡飞出来蜜蜂,刘立杰不知道,刘立坤知道,刘立坤家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要从胡同经过,就会看到。而刘立杰家去地里,都是沿着另一条胡同,从来不从刘立坤家走,宋向文原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觉得是个人习惯,慢慢的后面才知道其中的故事。
刘立坤带着刘立杰和宋向文就来到了胡同头,那时候农村的电表盒是长方体的铁皮盒子,一侧是能拉开的,拉开就是整条胡同所有人家的电表,年份久了,铁皮盒子生锈成了棕褐色,手摸上去刺挠,会掉一手的铁渣滓。就在那条胡同电表盒子下面,有一个蜜蜂窝。
刘立坤从门口外面的柴火堆里抽出来一根竹竿,是家里用来种豆角的时候搭架子用的,两米左右长,很直。站在墙根下面,刘立坤说着就要戳,刘立杰赶紧喊了“等等,你先让我跟文文跑远一点。”这是正常的,是个人看到蜜蜂窝都要远一点,刘立坤也是,他害怕了,说“你们别走,跟我一起,咱们一起跑。”宋向文两个人不过去,还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分钟,刘立坤急了,不说话,胳膊一伸,正正好好的戳在蜜蜂窝上,窝瘪下去,竹竿来回挑拨,蜜蜂窝就掉下来了。轻轻的,没什么声响,当然也是暂时的没什么声响。转瞬间,蜜蜂像是上阵杀敌一般喊出了响亮的口号“嗡嗡嗡”,密密麻麻的蜜蜂盘旋在墙根,一团,像夏天是走在田间路上迎面飞来的小飞虫,密密麻麻,来回乱撞,撞进人眼睛里让人眼睛睁不开,撞进鼻子里让人不敢呼吸,撞进耳朵里吓得人赶紧掏耳朵。蜜蜂不时来回乱撞,他们盯紧了刘立坤。
刘立杰和宋向文在蜜蜂巢掉落的瞬间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姥姥家,两个人喘着气很兴奋的站在灶台前面,把刘二姐三个人看的有些懵,问他们去干什么了,刘立杰说刘立坤捅了蜜蜂窝,就在胡同口那个。三个女人慌了,异口同声,四十岁的声音,七十岁的声音同时喊着“啊?”屋子里面,男人们也急了,粗嗓子、烟嗓子、卡痰的嗓子、清爽的嗓子、高昂的嗓子、低沉的嗓子都说着“什么?在哪?”
刘立杰领着王娥出了小门,向东看去,胡同东边,刘立坤哭着,举着右手,往回走,也可以说是跑,边走边跑,挺滑稽的说法,走两步停两步,只有哭声一直持续着,从胡同东边持续到胡同中间,再一直到小绿门口。刘立坤可能忘了他是怎么进屋了的,宋向文也忘了,他就记得小舅,也就是刘立坤的爸爸,姥姥,姥爷,大姨夫,大姨,刘二姐,好多人,围着刘立坤。刘立坤像是刚从马戏团进修出来,学会了一招半式,还是举着右手,跳着,原地跳,跳的不高,但是频率很高,哭声随着跳动一顿一顿的,鼻涕在一顿一顿中慢慢流出鼻腔,滑着,滑到嘴唇上,被刘亮用粗大的手掌抹去,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站在炕边的宋向文,靠着炕沿,头向左倾斜看着那一群人,厨房里热闹了,屋子里面就冷清了。就他自己一个人,风扇还是在吱吱转着,风吹的宋向文的头发来回摆动,炕上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刚泡的,瓜子皮屑有几小堆,堆在炕上,小方桌上已经有了几道菜,有一道火腿,一道凉拌芹菜,还有什么忘记了,筷子也拿上去了,还没来得及分给众人。
厨房里,大人们开始笑,刘立坤不跳了,但还是哭,一边哭一边看着周围的人,应该在想,他们为什么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