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多钟,宋立典收拾好了赶集用的一应物品,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的来到大集上。在他买菜的摊位不远的斜对面,有几个在大集上炒菜的摊位,拉着一个白色的棚子,十几个马扎子,几个小桌子。棚子外面用泥土搭起来一个简易的灶台,很简陋,全是用的黄泥,刚刚好能把一个大锅架上。在灶台旁边是两个小一些的台子,这两个是用来炒菜的,台子下面烧着煤块,还用鼓风机呜呜的从灶台下面开的小洞里吹气,整的火焰钻的老高,要不是有锅放在上面,火能高出台子一米。这么大的火,炒菜或者煮东西也快,一道素菜,几秒钟就能出锅。掌勺的师傅也不是大厨,就是普通的小商贩,在大集上摆摊练出来的手艺,为了图快,调味料都是马马虎虎的加上,多了少了也不管,也就导致大集上的菜要不就是齁的要命,要不就是清汤寡水的没有滋味。但是这一个灶台,用来招呼要很早起来在大集上卖货的小贩来说,就相当合适。宋立典几乎每次来宋庄大集都会先来这个棚子里,一块五的馄饨,炒一个豆芽,一小杯白酒,舒舒服服的下了肚子,再回去把东西张罗出来。
宋向文忍着饿在学校里熬到了中午,平常每天吃饭还没觉得吃饭有多重要,这样一下子没吃饭,肚子上午可是受了苦,在肚皮下面嗷嗷的哭,哭的宋向文直难受,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在心里默默安慰肚子呢。胃像是拧巴在一块儿了,胃里面没有东西,只能摩擦自己来看看能不能消化出点东西。胡娇娇平时会带一些零食,用塑料袋装着,宋向文下了第二节课跑过去要,胡娇娇大方,连同塑料袋一起给了宋向文,他着急忙慌的跑回座位看看塑料袋里有什么充饥的好东西,一瓶优酸乳,一袋小饼干,一个绿油油的小苹果。这几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充饥的,宋向文吃了喝了好像吃了喝了点空气,肚子胀胀的,但就是不饱。又强撑了一会儿,小学一二年级上午只有三节课,比高年级早放学,宋向文放了学出了学校就急急忙忙的向着爷爷的摊位赶过去,寻思着能找点吃的。
到了家长接送点,就有很多小商贩在摆摊,穿过这些商贩,向左拐进入大集,两边卖什么的都有。有的小贩放一个喇叭说着“抓耗子逮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这是卖耗子药粘鼠板的,不能吃。有的喇叭里说“甘甜甘甜的小苹果,十块钱三斤,十块钱三斤。”这是卖水果的,不充饥。有的喇叭里说“麻辣香肠,一块五两根,炸鸡柳,炸毛蛋,还有肉夹馍。”这是卖炸串的,这个好吃但是没钱买。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听过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宋向文走过卖炉包的摊子,走过现杀活鸡的地方,走过来刮头刮脸的小棚子,看到了爷爷宋立典坐在马扎上跟左边的小贩喜笑颜开。
看到宋向文来了,宋立典没什么反应,有过几次宋向文的父母忙,中午的时候宋向文会来找他,下了集他就带着宋向文回家吃饭。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宋向文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到爷爷的摊子前面,叫了旁边卖货的小贩一声爷爷,这是出于礼貌的。然后就跳脚大步迈进摊子里面,只有一个马扎,是爷爷坐着的,他就蹲在地上,用手揪地上的杂草和韭菜的烂叶子,有时候也捡起来两个石子看看,消磨着这度日如年的一些时间等着能够回家吃上点饭。
在宋向文蹲在地上感到脚麻得像是被小针在不停扎着一样时,他的鼻子对空气有了反应,把信号传递到了大脑。“好香啊。”宋向文刚刚接收到这个气味就在心里想,是哪里的香味呢?宋向文环顾四周,好像都是卖菜的。忽然,一个白色的棚子好像凭空出现在大集上,大集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宋向文发现了,那白棚子直晃眼睛,好像自己不注意都不行了。棚子外面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哪怕是在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的时候,白气还是像腊月里那样喷薄而出,大锅上面白茫茫一片,透过白雾看不到大锅里面有什么。不用想,肯定是山珍海味,让吃过的人流连忘返。宋向文看着棚子里面的食客端着一个大白碗,很大,像宋向文的脸那么大,来到大锅前面,把空碗递给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男人手上。白色围裙的男人左右端着碗,右手拿着长柄舀子,伸进大锅里面,搅动,像是闹海的哪吒,一圈,一圈,忽然端起,把雪白胖乎乎的馄饨捞上来,放进碗里。碗满了,食客笑了,厨子撒上葱花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宋向文馋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想尝尝那碗馄饨,他能吃十碗。
宋立典还在向左侧歪着头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宋向文蹲在宋立典右边直勾勾向右看。宋向文转过神来看了一眼爷爷收钱的布包,里面一片绿色,大部分是一元钱,有零星的紫色的五元钱甚至还有几张十元二十元。馄饨一块五一碗,包里面的钱肯定是够了。宋向文拽拽宋立典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着“爷爷,那里有卖馄饨的。”就像是宋向文是第一个发现一样,跟爷爷说着他刚刚发现的新鲜事。“嗯。”宋立典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跟人说这话。
宋向文知道,这是被拒绝了,但是他是个孩子,他不在乎,他继续说,继续扯。“爷爷,那边的馄饨好吃吗?”“爷爷,你看看他那个大锅比我家里的大。”“爷爷你看看是不是我大爷在棚子里吃馄饨。”“爷爷,你今天卖了多少钱。”宋向文不停地说,宋立典全然当作听不见。把宋向文急得,恨不得转着爷爷的头让他使劲往那边看看。宋向文想做最后的尝试,“爷爷,给我买一碗。”声音说的很大声,像是喊出来的,隔壁的小贩也听到了,隔着宋立典向宋向文看过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宋立典避无可避,转过身对宋向文说“一会就下集回家了,回家有饭吃。”声音不像是安慰,像是命令,像是丢了面子之后的愤怒。宋向文低垂着头,脚麻了之后又自己好了,现在的他感觉脚是胀胀的,里面充满了血,但是有时木木的,感觉不到什么。他继续向右转头看着摊子,里面的老板娘笑逐颜开招待每一位顾客,里面的顾客满脸笑意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宋向文累了,他坐在地上,黄土地上,还坐上了几块烂叶子,绿色的治水让他的屁股感到一丝凉意,他撅起来一半屁股用手摸一摸,再把手放在干燥的土地上擦一擦,蹭了一手指头的灰土。
下集了,宋立典把还剩小半筐韭菜的筐放在后座上,用绳子栓得紧紧的,生怕它掉下去。宋向文站在比他还高的大金鹿自行车边,等着爷爷收拾好。“走。”宋立典说了一个字,就推着车向着大门口走过去,宋向文没有位置坐,在自行车后面拽着筐的一个角,慢悠悠的跟着。一路上,宋向文饿,他回头看看那个摊子,还没收拾,新的馄饨刚刚下锅,老板正在用窑子在锅里慢慢的搅动。飘出来的白气,形状像一个个饱满的馄饨,在向着宋向文招手。可惜,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