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会因为过它的人的主观感受而放慢了它奔跑的速度,正月十五悄然而至。这天,刘二姐厂子放假了,但是刘二姐既不用像过年那样收拾家里卫生擦窗户擦门,也不用着急忙慌的赶大集买东西,元宵节在农村过得比较奇怪,喜欢它的人会买来许许多多的烟花炮仗,而对它无感的人家就简简单单的炒两个菜吃一顿元宵。不过不管买不买烟花,每家都会放炮仗。宋向文家属于后者,从宋向文上小学一直到初中,他家里过正月十五的时候就没买过烟花,每年都是一支鞭。上了初中后宋向文和上大学的姐姐去赶集,姐姐在大学里面勤工俭学挣了些钱,才买了他们家第一个烟花。
刘二姐的正月十五很空闲,在上午骑着自行车上了趟大街,从大街上的喜事临蛋糕店门口买来了两斤科迪汤圆,这是蛋糕店专门为了元宵节进的货,都是开店,卖什么都是卖,有几块钱也得赶着挣。随后,刘二姐把冻在冰箱冷冻里面的肉拿出来,再把过年厂子发的没吃完的带鱼放到盆子里面化着,就等着晚上做饭就好。
大人们对元宵节的态度与宋向文截然不同,宋向文认为元宵节放的烟花满天都是,肯定是最大的一个节日,要不怎么可能在这一天放这么珍贵的烟花呢?今天过节,他早已经写完了作业,就放了个假,从早等到晚,盼着天马上黑下来。在宋向文的记忆中,只有有人家结婚和元宵节的时候才能看到烟花,有人结婚的时候放的烟花就那几个,完全没有元宵节晚上在马路牙子上看的气派。在这个时候的宋向文,盼望时间快点过去的心达到了高峰,电视里面的卡通人物也难以吸引他分毫。
“元宵节的晚饭最好做了。”刘二姐在宋向文天刚黑下来的时候问起来时回答道,“就把元宵放在锅里一煮,鱼一炸,炒个菜,吃就行了,肯定管你吃的饱饱的。”宋向文看到刘二姐没准备晚饭,他开始担心自己上街看烟花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吃上元宵。边盘算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第一个烟花升空,他就喊着爸爸上南面的大街上看烟花。
在宋向文的幻想进行时,一抹绿色红色相间的光照亮起一片天空,倏尔又回归平淡。莫非是看错了?又是一片光,有红、有绿、有蓝、有黄、有紫,烟花炸开四散形成一朵看不出什么品种的花,在天空中短暂的闪耀之后暗淡下去,下一个接踵而至,排队似的赶赴天空中的舞台,绽放自己几秒钟的生命。
“走,爸爸,上街。”宋向文扭了几下从炕上退下来,边退边看着窗外的烟花,待到烟花放完,转身去找大舅刘明给他的花灯,那是刘明从批发商那里进的,就在正月十五卖给孩子。一个小塑料杆子,一段连接一根绳子挂着一个塑料制成的小灯笼,里面是一个小灯泡,靠着塑料杆上的电子供电,推开开关,有淡黄色的光发出来,好看极了。“别人肯定没有这些东西,这个很贵,别人舍不得买,我的是舅舅送的。”宋向文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从宋向文家向南走二百米到大街,一路上鞭炮声不绝于耳,天空中各种各样的烟花闪烁。到了大街,大街上早就站满了人,人们排成了一排,靠在路旁五金店的墙上,抬头看着大街上两侧商铺放的烟花。宋庄大街上的店铺,是每年放烟花的主力军,尤其是宋向文家直走到大街左侧的超市,每年放六七个,还是大的,特别阔绰。除了烟花,地上也同样好看,有人点了一种很特别的鞭炮,听身边大人说叫“拖鞭”,也就是拖着放的鞭,这种鞭炮信子燃烧时间很长,而且信子燃烧的时候会像仙女棒那样子呲花,放鞭炮的人拖着在马路上走,后面的鞭炮呲着信子散落一排,一排鞭炮都呲着花,然后一个一个的砰然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并向四周扩散出浓浓的火药味。
从大街东开始看看到大街西侧目力所及的位置,隔一段距离就有烟花从地上摆着的烟花筒里不断地冲出来,冲向云霄。地上早就散落了一地的烟花碎屑,空气中肉眼可见是薄薄的烟雾,伴着好闻的燃烧过的火药味。宋向文看的脖子有点酸,低下头想着稍微活动活动,低下头,他看到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小灯笼,已经被他在不经意间垂到了地上,摩擦着地面,它使劲把它提起来,用手擦了擦底下的灰,再把手心摊开在眼前,借着烟花的火光看看有没有脏,还好,没弄上太多灰尘。在他刚刚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大街对面的一个孩子好像也拿着这样一个花灯,跟他这个比起来,灯光颜色没那么亮,而且孩子也不在乎那个灯笼,甩来甩去,宋向文急着看烟花,没来得及顶眼睛看那个孩子,心里倒是觉得“你是从我大舅家买的,我是我大舅送的。”
烟花渐渐消停了下来,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燃放,手里面的灯花却还是亮得跟刚从家里带出来一样。宋向文想起来,明天是正月十六,宋庄小学该开学了,自己念叨了好几次想开学,怎么现在还有些开心不起来了呢?宋召华招呼宋向文回家吃饭,宋向文推灭了小灯笼的开关,转身后,最后一个烟花也完成了它得使命,又安静了下来,像年初一那天哥哥们离开他家回去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