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仪先前展露的手段来看,这次水族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现在的反应,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念及此处,她同样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眸光逐渐闪烁不定起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南龙宫只是来问问而已,还没真开打呢……但她不觉得沈仪会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那群南龙宫使者不会已经没了吧?
即便以杀性颇重著称的苏红袖,在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的刹那,心底也是不免轻颤了下。
疯了吧!要是此事泄露出去,别说西洪龙宫了,哪怕是剩下那另外两座龙宫,恐怕也会忍不住出手。
这都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而是完全就没把龙宫放在眼里。
但看着沈仪平静的背影,苏红袖也只得按捺下心中惊疑,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模样。
还是魏元洲迈步跟了上去。
“沈宗主,元洲有个不情之请。”
他一丝不苟的向着沈仪行礼,言简意赅道:“凌云宗亲传弟子魏元灵,曾冒犯了沈宗主,元洲想替她求一封赦令,望宗主宽宏大量,饶她一次,若宗主余怒未息,元洲愿尽力弥补。”
这位凌云宗道子只字不提先前帮过沈宗主的事情,态度亦是诚恳到了极致。
但沈仪却是陷入了沉默。
他先前就觉得奇怪,自己与这位道子素未谋面,对方却明里暗里多有照拂。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所以……谁是魏元灵?
“这。”
魏元洲敏锐捕捉到了沈仪眼中稍纵即逝的疑惑,整个人怔了片刻,随即无奈苦笑一声。
自己觉得颇为重要的事情,原来对方早已忘记了。
还真有几分仙人飘渺之意,不受凡尘俗世干扰的味道,怪不得修行进展能如此迅猛。
哪怕抛开境界实力不谈,魏元洲再看向沈仪时,心里竟也多出几分自愧不如之感。
或许自己那么看重所谓的规矩,反而受其束缚,少了许多淡然。
“元洲明白了。”
魏元洲退后半步,再次鞠了一躬。
他那妹子需要的根本不是沈宗主的赦令,而是真正的悔悟,若是无法从恨意中走出来,仍旧觉得是别人欺负了她,纵使走出了囚牢,也会受困于更大的心牢。
“明白了?”
沈仪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尖,明白什么了?
这些道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神神叨叨的。
罢了,跟自己也没关系。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宗门休息一下,这次攀天路的过程,是真的让沈仪罕见的重拾起了那抹疲惫。
并非身躯上的,而是神魂间挥之不去的困倦。
他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歇过一次了。
如今终于在南洪初步站稳了脚跟,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应该不算过分。
“……”
在离众人远远的地方,宝花仙子终于等到了那些道子们讲完事情,下意识便想要朝那道熟悉的身影追去。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问。
但宝花仙子刚刚迈出赤足,便又怯怯的收了回来。
她确实念了对方许久,但仔细想来,两人好像并没有很熟,她甚至直到现在才知晓沈仪的真实身份。
除此之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宝花仙子居然从那一袭尊贵无比的南阳白袍之下,隐隐约约看见了一道精疲力竭的身影,虽没有先前那俯瞰众生的威风,却莫名显得更加真实了些。
“他好像很累啊。”
听着宝花仙子的呢喃,苏语裳白了她一眼:“说你修为低你还不信,能登上白玉京的修士,早就精气与天地圆融,哪里会有凡人的困顿。”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宝花仙子扯了扯唇角,挤出勉强的笑容。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在两人的身后,手持拐杖的老妪遥遥看来,随即沉默叹了口气。
能从那霞光万丈的身姿中,辨出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越陷越深。
老妪不觉得在这种事情上,自己有资格指点徒弟什么,她只是心里有些发堵……怎么又是南阳宗。
下一刻,她摇摇头,轻轻挥杖,卷起无形灵风将宝花仙子给推了出去,淡淡笑道:
“小芝兰,想去就去,见一面怕什么。”
哪怕她的立场并不客观,也不得不承认,就这位沈宗主现在的表现,早已胜过了当初的玄庆。
似他们这般人物,若是现在犹豫不前,往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然,所谓的机会,大概率也只能停留在见一面这个地步了。
……
在离南洪七子不远的云霞山府间。
浩瀚的树荫似那绿海般微微荡漾,下方摆着几张古朴的椅凳,六道身影并未围坐在一起,各自分散开来,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有高雅抚琴者,亦有蹲在地上拨弄石子的。
几人的目光并未交汇,整个场景却出奇的融洽。
好似他们早已融为一体。
“是秦师兄吗?”
抚琴的清冷女人忽然停下了葱白指尖,侧眸朝着离大树最近的,那张空落落的交椅看去。
这椅子颇为眼熟,正是先前长阶上的那把。
相较于先前声势浩大的盛会,其实这看似座次散乱的静谧之地,才更符合“七子大会”这个称呼。
“不知道。”
天剑宗主拎着酒坛,长长吐出了一口酒气:“我前些日子入水时,透过水镜,曾见过他一次,无论是使用的手段,还是行事风格,都与姓秦的截然不同。”
“不同才是对的。”无双宗主终于将石子摆放成了满意的形状,抬起头来:“经历了那种事情,若是为了报仇而归,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
他的话好像说到了众人心坎里。
无论如何,也算是个念想。
“所以……下次请他一起过来?”灵岳宗主闷闷道。
却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朝他投来一个复杂的注视。
若真是秦师兄,那还需要请吗?
若不是,那请一个年轻天骄过来,参与合道境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们说怎么办吧,真要报仇,就凭咱们几个?”
灵岳宗主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方正的脸庞上涌出几分闷气。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不知道会震惊成何等模样。
一群动动手指就能让南洪天翻地覆的存在,竟然会说出如此没有底气的话语。
“再看看吧。”
清月宗主的指尖重新落回琴弦上。
于是众人的目光便再次散开,继续忙活起了手中的事情。
都说白玉京枯燥无味,需得继承了合道宝地,才能取得所谓的大自由。
然而只有真正抵达了这个境界,才知道白玉京哪里算得上枯燥,至少他们还能随心所欲去做想做的事情。
而肩负整个宝地内所有生灵的性命,成为他们的天道,才是完全无法挣脱的枷锁。
天地无情,合道境修士哪怕堪破了生老病死苦这些大劫,却依然是有情的。
所以他们只能笨拙的模仿天地,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