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罗九宁这儿, 于正殿里上完香出来, 她便带着壮壮和裴琮两个,要去见那鉴真禅师。
这鉴真禅师,事实上并非中士人士, 而是一位土蕃人, 而且,还是土蕃王朝的一位蕃邦王子。
当初,皇上征战土蕃时, 将他俘虏至此。而这鉴真禅师原本一把屠刀横扫高原, 所向披靡的, 结果被俘之后,于牢中受了感化,居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一口汉话说的极溜不说,于经义,也有超乎常人的理解。
罗九宁一直听闻鉴真禅师的大名, 却从不曾见过他,只听传说,还以为是个非常慈详的老法师, 谁知一见之下,竟见这禅师一幅粗髯, 浓眉入鬓,一件僧衣松松垮垮, 遥遥嗅之,满身的酒肉臭气。
这竟是个酒肉和尚。
"壮壮,琮儿,来拜一拜禅师,并于他说,你们的皇□□母问候他安。"罗九宁压下心中狐疑,对俩孩子说。
俩孩子抢着一只蒲团,争先抢后的跪了,脑袋碰到一处,叽哩呜噜的说着。
鉴真禅师见这般粉团玉琢的两个孩子,也是觉得可爱,示意小沙弥将他们搀扶了起来,示意罗九宁坐了,手中一只串珠捏的刷啦啦作响,便是问:"但不知太后如今身体可还安康,皇上,洒家亦有一年多不曾见过了,他可还安好?"
罗九宁道:"劳禅师费心,都安好。只是皇祖母近来叫褥疮繁缠,昼夜不得安稳,很是苦恼。"
鉴真禅师哼的一声,道:"褥疮不过小症侯而已,身生为人,就难免造下恶业,有恶业,自然有冤亲债主,太后不过是年青时积攒的恶业太多,如今人老了,又在病中,阴气滋盛而阳气衰,那冤亲债主们自然就寻来了,要扰的她生魂不安。"
恰此时,烨王妃也进来了,上前便问了一句:"以禅师来看,此时该如何是好?"
鉴真禅师道:"洒家自有一套攘鬼的法子,能替太后娘娘镇压她身边围绕着的冤亲债主们,只是太后虽说信佛,但对于洒家这套法子,却有颇多的怀疑。你们要真信洒家,就请洒家悄悄入宫,替太后攘上一回,她的病,自然会应法而好。"
烨王妃蓦然已是一喜:"徜若果真如此,也不知禅师要怎样,才肯出山?"
鉴真禅师哈哈笑道:"洒家一个出家人,只要你们多替佛菩萨捐几尊金身便好,普渡众生于苦海,是洒家的天职,又岂会再要报酬?"
烨王妃一听,就更欢喜了:"那不如……"
"二嫂,子不语怪力乱神。佛法虽也讲超渡,但为人怪在自渡,而且攘这一字,当不出自于佛家,反而乃是厌胜之术。莫说宫廷,便是平民百姓之家,也不能轻易行厌胜之术。概因神要敬,鬼要驱,厌胜之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驱神敬鬼,使不得。咱们还是多替太后娘娘念几卷经书的好,你说呢?"
烨王妃一听就不高兴了:"阿宁,不是二嫂说你,一个薄药你都治了好几天了,到如今还没有一丁点儿的踪影,我只知道如今太后褥疮严重,能替她缓解一时半会的痛苦,无论任何法子,我都再所不惜。"
两妯娌意见相左,烨王妃自恃为长,再上前一步道:"行了,既阿宁不肯,鉴真法师就由我一人来请,入宫为太后娘娘攘鬼,驱冤亲债主。"
"不行。"罗九宁断然道:"皇家自是一体,此时咱们妯娌意见相左,便二嫂觉得您自己是对的,这事儿也得报到皇上跟前儿,叫皇上来辩,你不能私自请鉴真法师入宫。"
烨王妃莫名就怒了:"四弟妹,我是你二嫂。"
"二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儿您果真要作,就别怪我此刻便报到父皇那儿去。"
当着鉴真法师的面,俩人又还各带着一大堆的婆子婢妇,全在廊下站着呢,烨王妃欢欢喜喜出宫,叫妯娌当面顶了一通,此时虽说尚还有涵养,但面子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罢了,那咱们竟早回宫吧。"
说着,她便命令陪伴的乳母:"去,把琮儿抱过来,咱们回宫。"
鉴真法师虽说一脸的凶相,但确实为人和气而又洒脱,听说俩位王妃意见相左,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一手合常走到裴琮与壮壮面前,也不知怎么变的,忽而手一抖,手中已是两串细细的青金石小串珠。
他道:"洒家与俩位小王子也算有缘,这两串珠子,也是洒家亲手雕成,赠予两位小王子吧。"
裴琮个头高,抢了更长,珠子更多的那一串儿,壮壮个头矮,拿的自然是短的一串儿。
且说,两位王妃一起从寺中出来,在外头的时候还好,等上了凤辇,烨王妃的脸就垮下来了。
而且,她心中有了怒气,言语行动上自然就要带着些儿,就比如说,俩孩子在一处顽闹,原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儿,在烨王妃的眼中,便也显得刺眼了起来。
裴琮抢到的一串虽说串珠长,亦够大,但是,只是一串普通的串珠而已,而壮壮抢到的这一串,虽也是青金石,但上面却是凹凸有致的,雕的是天龙八部。
所谓天龙八部者,自然非人,而是梵天之众。
比如夜叉,比如阿修罗,再比如好舞的乾达婆,总之,每一只珠子都雕的精美纷呈。
而孩子呢,又天生爱看这些花花的东西,于是,裴琮顽了会儿自己的,觉得无甚趣味,便伸手来夺壮壮的串珠:"弟弟,给我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