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话音刚落,沈昼叶当即一愣。
沈妈妈娴熟将菜盛进小盘子里, 奇怪地道“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的伤疤我自己不知道吗你要说小了, 可能确实有一点, 毕竟伤痕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
然后她将镯子向上一撸, 去冰箱里掏吃食,又问“宝宝吃不吃骨肉相连串串”
“吃的, ”沈昼叶温和地说“给我煎一点。”
沈妈妈笑了笑, 目送女儿抱着冬天的大外套, 回了房间。
沈昼叶身后的厨房翻炒声不绝, 傍晚的风柔暖地穿了过去, 她推开门走进房间,她要带回加州的行李箱在地上摊开着, 里面已经放了不少衣服和日用品。
白昼最后的余晖染红了云与天, 映着女孩子房间墙上的海报和陈旧的白板。
如之前的千百次一般,沈昼叶轻轻关上了门。
然后她重重地靠在了门板上。
怎么回事沈昼叶心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出现这样的分歧, 妈妈的伤疤怎么会变小而且她自己完全一无所知, 仿佛这十年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沈昼叶甚至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可是这是不可能记错的,那几乎是年少的沈昼叶最痛心的事情之一。沈昼叶无数次抚摸过妈妈那道伤口,连它缝了几针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昼叶“”
她深呼吸了下,怀着求证的心情打开手机相册核对她手机照片是通过云盘同步的, 因此别说丢的那个手机,连数年前的照片都能找得到。
其实并不好找, 但是沈昼叶总有和妈妈的合照,而那些合照里总有一些,会露出妈妈的手腕。
华嫣在外面喊道“宝宝吃饭了”
沈昼叶嗯了一声,继续在相册里翻。
相册里有一张是沈昼叶与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在餐厅里的合照,那张照片里沈妈妈右手比了个剪刀。沈昼叶将那照片点开放大,接着看见那道深而狰狞的、近乎外翻的伤疤。
和沈昼叶的记忆里一模一样,证明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沈昼叶“”
沈昼叶那一瞬间都懵了,想把妈妈叫进来看看那道口子原先是啥样的,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目睹了更超自然的事情。
屏幕上的像素细柔、自然地合拢了
沈昼叶大骇,她用力点了点屏幕,想看看那是不是什么新型的恶作剧,哪里有恢复的按键,但是一无所有。
那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相册界面,屏幕上也只是一张最普通的母女合照。
照片里面的母亲笑意温柔,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与对女儿的爱意,岁月在她面颊上刻下刻纹。手腕上疤痕如风一般合拢
那照片里,妈妈手腕上翻出的狰狞伤疤,就这么在沈昼叶的眼皮子底下,愈合成了一道浅浅的、月牙一般的伤痕。
那其实应该是个非常恐怖的场景。
可是那一刻,最后一缕夕阳正温柔地落在女孩的身上。
并不可怖,被光笼罩的沈昼叶模糊地想,甚至还带着难言的温柔之意
沈昼叶吃饭时一直在走神。
她无法用任何方式去解释发生过的事儿。这一切都太超出常理了,甚至已经过了头,她草草吃了两口就将饭碗推开,借故回去看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风温柔,沈昼叶将门关着,发着呆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下次回来应该是冬天了,不知道那时候一切都会怎么样我能不能在斯坦福那里做好呢
沈妈妈在门上敲了敲,温柔地问“宝宝,去年的羽绒服带不带”
沈昼叶坐在地上,怔怔地道“不带了吧,那个太厚了,加州没那么冷,到时候带回来也太重了。”
她妈妈笑道“什么时候回来”
“,”沈昼叶思索了下“我估计新年前后吧,反正我跟着陈啸之的,他回来我也能跟着回。”
华嫣“所以找个这种男朋友蛮好的,离家也近。”
沈昼叶笑了起来,隔着门板告诉妈妈“他家步行都能走过去哦。”
“是。”华嫣又在门外问“以后妈妈不用想你了。宝宝,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妈去超市给你买。”
沈昼叶唔了一声,小声道“不晓得。”
然后她听见一串细微而模糊的脚步声,是妈妈离开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呢沈昼叶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
「一场旷日持久却又淡泊的、穿越时空的通信。」
「通信里主观性极强的规则。」
「仿佛一直在试图说什么的本子。」
「那一场梦境般的会面妈妈手腕上变浅的疤痕。」
这四个有相关性吗能否联系在一起如果联系在一起,又意味着什么
沈昼叶“”
女孩子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分拣能带去加州的东西,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摆在身边,高中时的笔记本和课本歪歪扭扭地堆在书架最底层,柜子里火箭模型落灰,长大的小主人再也不会去碰触。那本藏蓝色的通信本与其他一干参考书一起。堆在床角。
“”
沈昼叶将分拣了一半的衣服一放,爬到床头,将本子翻了出来。
本子的角都被磨得泛了毛,烫金光华流转,里面被写字写得暄软厚重,一封封信笺夹在里头,整个皮本子都变厚了不少。
沈昼叶看了那本子片刻,对那本子愣怔地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本子犹如死物一般,一言不发。
它也的确不能回答,沈昼叶想,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本子发问呢
华嫣开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能带过海关的小点心和小零食,像是生怕女儿在斯坦福那边吃不饱似的尽管那儿其实也相当繁华。沈昼叶试图解释,华嫣女士就说吃得饱和吃得好是一回事么你嘴那么挑。并强行将能塞的东西尽数塞了进去。
临行前的夜,沈昼叶收拾到很晚。
妈妈新买的大行李箱又被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巨怪。深夜十一点,沈昼叶整理着书架上乱七八糟的书,期间找出了陈啸之当年给她批的七十几分六十几分竞赛小测卷,沈昼叶当年拿到成绩之后羞耻至极,将它藏匿在了书架最高层。
沈昼叶“”
满卷子大红叉,陈啸之那狗人批得特别敷衍,只给沈昼叶草草写了个步骤。
沈小师姐看到了人生之耻,面无表情地将它塞了回去。
夜风习习,夜里十一点多。
门外忽然笃笃两声敲门,沈妈妈问“宝宝,还没睡吧”
沈昼叶唔了一声,接着,沈妈妈推门而入。
“怎么啦妈妈”沈昼叶抱着书,眉眼弯弯地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沈妈妈已换了睡衣,抱着一个老旧的相册,笑道“嗯,刚刚妈妈也收拾东西,突然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
沈昼叶眨了眨眼睛,问“我看看”
“这个相册可老了。”妈妈往床上一坐,摊开相册,颇为骄傲地道“要不也不会拿来给你看,你看那时候你才多大点”
那确实是一本老相册。相册里的沈昼叶不过四五岁,一头不服贴的卷卷毛,穿着条纹t恤牛仔背带裤,手短腿短,小小一只。
那里头有她歪歪扭扭学着骑自行车的照片,背景上还有她爸爸本科时代步的老福特,花园外浇水车经过,在小姑娘身后留下万千彩虹。
“你看,”沈妈妈对着女儿比划了一下“你那时候才这么小只,我一手都抱得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