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沈昼叶听见那个青年说
“肖然,我快疯了。”
“我他妈每天都觉得活着没意思,”
那年轻人路过临湖轩时声音发着颤。
“我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年轻人问。
你会好起来的。沈昼叶心里酸软地祝福这个陌生人。
这是上天给敏锐者降下的奖赏与诅咒,是他亲手赐予的、来自伊甸园的善恶之果,是智慧和聪敏,是无所不能。然而如果那个被启蒙者找不到人生的风向,善恶果就会成为如骨附蛆的噩梦。
可是你会好起来的。沈昼叶走在雨里,泪眼朦胧地祝福走在她身前的、素不相识的青年。
沈昼叶真的觉得太痛了像是连人生的一部分都被剥离了出去。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重生。那些老旧的羽毛剥离去,不死之鸟在火中涅槃,血肉鸟羽一层层地落在地上,化为身后沈昼叶走过的路。
可是,真的太痛了。
陈啸之。
沈昼叶穿着那件适合穿了去见最爱的人的裙子走在雨里,捂着胸口,几乎是个令人肝胆俱裂的样貌
沈奶奶家,离ku不远。
沈昼叶在黑夜中穿过校园又走了几步,便在漫天飘落的雨水中,走回了奶奶家所住的小胡同。
宜春胡同几乎都快搬空了,完全不复小时候的热闹,有也都是怀旧、不愿动迁的老年人。
沈昼叶穿过胡同口时老杨树在雨中招展,她路过儿时玩伴的家门,看见他家门红漆剥落,火红对子褪成了浅紫色,破破烂烂地挂在雨夜里。
去哪了呢。
沈昼叶微一叹息,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推开了奶奶留着的小门。
院里月季凋败,满地零落成泥的花与枝。
沈奶奶年高困乏,早就睡了,只给沈昼叶留了小门。她草草地接了点水将脸洗了,又用洗面奶卸了妆,回了自己的厢房。
厢房里有一股湿润而怀念的味道,老黑书桌上一盏绿台灯,沈昼叶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又在泪眼朦胧中看见摆在书桌上的、烫金的通信本。
沈昼叶“”
她拧开台灯,钨丝灯泡一跳,终于亮了起来。
沈昼叶从头读起那些通信。那些从十年前寄来的、她寄去十年前的所有的信都整齐而鼓胀地挤在书页之中,有种岁月特有的残酷与柔软。
她读到自己安慰小昼叶,让她和自己一样走出丧父之痛,让她适应环境,让她融入新的集体,找到新的朋友又读到小昼叶参加人生第一次竞赛,和陈啸之相遇,在医院被陈啸之抓住手,读到后来不可救药地爱上他。
沈昼叶读到自己的劝诫,又读到年少的反抗。
我对你很失望。
那你现在还对我失望吗
沈昼叶用力揉了揉眼睛,她觉得世界又温柔又疼痛,往后翻,在最后一页,她看见自己许多天前,夹进去的一页本子纸。
我现在很好。
时间过了许久,久到一切都发生了,可那一张小小的本子纸,再也没有被传送过去。
这场通信背后是什么是结束了么
沈昼叶闭上眼睛,泪水不再涌出,她无意识地捂住胸口,在昏暗的灯光中问十五岁的昼叶,你还好么
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我,过得好么
二十五岁的无从得知。
本子缄默如石,平静得像银魂片头的乌尤尼盐沼。可是当沈昼叶将手放上去时,本子深处传来一股脉搏般的暖意。
沈昼叶泪水吧嗒一声,滴落上去。
“我好疼。”
女孩子在空荡荡的厢房里、痛楚地喃喃自语“我好疼啊。”
窗外大雨倾盆,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沈昼叶抽噎着坐在老桌子前,原先漂亮的裙子往下滴着水,狼狈至极天然卷遇水更卷,蓬蓬乱乱,犹如受了伤的孩子。
她坐了许久,时针过了十二点,凌晨大雨更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
沈昼叶一眨眼睛。
长夜漫漫,灯火一盏,那本子与她相对着。
沈昼叶“唉。”
她长长地、近乎崩溃地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上床睡觉。
正是那一瞬间
沈昼叶的手机嗡地响起。
沈昼叶眼眶里还带着泪水,呆了一下,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个北京010区号打头的座机在深夜两点的时间,给她打来了电话。
沈昼叶“”
这是干嘛,怎么这么晚了还带打电话扰民的
但是反正没睡沈昼叶纳闷地按了接通,“喂”
“”那头是个颇为烦躁困倦的烟嗓大叔“喂,是沈昼叶小姐吗”
沈昼叶揉揉哭红的眼睛“是我本人。请问您是”
“”
“啊,这样啊。”那大叔一顿。
响雷在天空炸响,大叔又停顿了下,负责地道“虽然很晚了,天儿也鬼,但还是麻烦您过来一趟。”
“”
“成府路这边儿,那个派出所。”
沈昼叶一呆“啊”
大叔简短地道“麻烦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