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叶一个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面麻雀在笸箩上打滚,啁啾鸣叫,小鸟喙啄着生嫩的荼蘼花枝。屋里的沈昼叶连鼻尖儿都哭红了,她眼梢都哭得泛肿,像被血染红过的一样,眼泪却仍在一滴滴地朝外滚落。
像是要将什么融入血脉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剜出去似的
大雨倾盆而落,繁复枝叶之下,藤椅上淋满了灰黑的雨水。
下午四点时陈啸之发来微信,说过一个半小时去接她吃饭,沈昼叶看到微信后愣了一下,接着用手臂擦干净了眼泪。
既然是最后一次和他约会,总要有个道别的样子。
沈昼叶用力止住了泪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头发梳顺,又细致地化了点淡妆。她平时几乎从来不会搽脂抹粉,毕竟在学校没什么必要,而且更没有时间,但是其实沈昼叶很擅长妆点自己。
她用底妆遮住了自己红肿的眼角,尽力遮盖了下自己哭过的痕迹,又涂了颜色浅而鲜妍的口脂。
沈昼叶原来就生得漂亮,化妆之后更是像四月的花朵一般,光彩照人。
她抬起头,看见自己住的厢房书桌上摊着烫金的通信本。通信本厚厚的,里面夹满了这么长时间来她和小昼叶来往的所有书信,沈昼叶忍不住将本子翻了出来,将十五岁的她写来的信反复读。
我爱他。小昼叶在信件中说所以我不会放弃他的。
沈昼叶看得又哭又笑,她将那些满含对陈啸之的爱意的信从头看到尾,发现那就是她十五岁的,和二十五岁的。
我爱他。她们说。
他是属于我的。
那少年为我翻过墙,带着我走过大街小巷,我们看过玫瑰星云和猎户星座,看过昴星团,那天晚上风那样大,连冬夜最后一片月季花瓣都掉在了地上。他是属于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可是。我他妈的学不会妥协。她们说。
沈昼叶努力忍住不哭,然后去挑自己见陈啸之时要穿的衣服。
她毕竟是临时回国的,因此在国内剩的衣服不太多,几乎都得现穿现买。她想了下,找出那条魏莱送给她的那条水蓝裙子,在身上比量了下那条裙子的确适合她,像是为她而生的一般。
魏莱送朋友这条裙子时,说适合去穿着见最爱的人。
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沈昼叶将裙子腰封束了起来,又将一头不太服帖的天然卷折腾利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令一头卷发整整齐齐、服服帖帖地地披在了脑后。
接着,沈昼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镜子里的姑娘家像朵花儿,令人想起春天梨花枝头;眼里有水光,可是目光坚定不移。
就是哭得有点儿狠,怎么遮都遮不住鼻尖儿的红。
沈昼叶想办法揉了揉,发现还是遮不住,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世上完美的事,终究是少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大雨倾盆,沈昼叶撑着雨伞,将奶奶家的门扉合上了。
胡同口歪脖老杨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下停着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通体漆黑的保时捷。陈啸之就站在车旁边儿,一身剪裁合体的昂贵西装,光衬衫就五位数,越发衬得肩宽腿长身材性感,骚得一批,犹如走高定的男模。
那骚包的人看向沈昼叶的方向,当即一顿。
沈小师姐懵懵地道“我来了”
“”
风雨如晦,陈啸之撑着伞,不太自然地问“你你这是化妆了”
他居然也能发现的。
沈昼叶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是啊。”
“,”陈啸之接过沈昼叶的伞,给她开车门,沈昼叶那一瞬间发现陈啸之的耳朵有点儿红像是在害羞。
雨水之中,他开车门的动作忽而一停。
沈昼叶“”
“你”
陈啸之不自然地伸出沾满了雨的手,于沈昼叶鼻尖儿点了点,问道“你鼻子怎么红了,是哭了么”
沈昼叶努力遮掩“我鼻尖红了吗”
但是沈昼叶实在非常不擅长撒谎。
“你为什么哭了”陈啸之看着她,低声问“谁欺负你了嗯”
沈昼叶没回答。
但是紧接着,下一秒陈啸之几乎就触电般移开了双眼,像是不敢再看沈昼叶第二眼似的。沈昼叶只看到他耳根颜色更红然后还不待她细看,他就将车门打开了。
鼻尖儿红红的沈昼叶“谢谢。”
沈昼叶坐在了副驾驶上。
雨刮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前方雨雾晦暗,柏油马路笔直,通向钢筋水泥筑就的高耸都市。
陈啸之坐进车里头,将两把雨伞塞进后排,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这几天天气太差了,”陈啸之唠家常般道“不知道那俩人爱吃什么,但是我定的馆子是你爱吃的,去了之后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沈昼叶抱着自己的小包,礼貌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发动了汽车,心情颇为不错地道“我这边暂且告一段落了,明天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你说,自驾游也行。”
沈昼叶笑了笑,温婉地说“不用啦。”
“”
陈啸之抿了下嘴唇,汽车发动机嗡鸣起来,他一拧钥匙,又声音沙哑地提议“不想自驾游,想在市里转转也行,我跟你一起逛”
“不用了。”沈昼叶婉拒。
“”陈啸之只停顿了一瞬“那你想去”
“这个先一停,我有话和你说。”沈昼叶声音温和,打断了他。
沉默在他们中间流淌了许久直到陈啸之终于颤抖着,开了口。
“你讲。”他说。
沈昼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男人的手,似乎也在发抖。
他在不安沈昼叶想,他会难过么
也许吧。
“我们”
沈昼叶斟酌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对陈啸之开口道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