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沈昼叶说完微微一停,颇为犹豫地看了陈啸之一眼, 陈啸之看上去面色如常, 平淡地道
“你说。”
老实来讲, 沈昼叶真的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对陈啸之实话实说她一是担心自己说得重复了, 不知道她师弟师妹有没有说过, 二是她不知道陈啸之与李磊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她想讲的东西会不会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但是沈昼叶接着就想, 虽没能互通心意, 但自己终究是陈啸之的女朋友, 是他从少年时期认识到大的人。
李磊这种合作对象, 必然是个火坑。
无论陈啸之信不信, 沈昼叶都有义务,也有必要, 将他从火坑里拉出来。
灯光下, 陈啸之眉毛一扬“怎么了”
沈昼叶抬起眼睛看向他,认真地道“今天我师妹来找我了,说你去和他们打听了课题组的情况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对课题组的了解比他们多多了。”
陈啸之不置可否道“嗯怎么说”
“这么多年项目标书差不多都是我在写, ”沈小师姐缜密地道“基金的情况我也很清楚, 连组里的同学的课题情况我都了解,你问我的话,比问他们这群小朋友来得快多了。”
陈啸之一笑,胳膊在沈昼叶椅背上一撑, 专注地看着她道“那你说说看”
“课题组挺有钱的。”沈昼叶诚实地道“老实说,我们组里几个青椒, 比如吴双江老师他们那边,实力都比较雄厚,但是吴老师最近手里好几个项目,不出意外的话后年就会自立门户了。”
陈啸之笑了下,不置可否地说“嗯,就是那个吴老师啊。”
“吴老师还是挺厉害的,”沈昼叶谨慎道“跟着周院士做了很多年,成果很丰厚,前段日子是周院士鼓励他,让他出去单干。严厉了点,也很h,但是个很有水平的好老师。”
陈啸之拖了长音,哦了一声。
沈昼叶又道“可是李李老师不是。”
沈昼叶停顿了一下。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沈昼叶用那样传承性质的字眼称呼过从小到大帮助过她的所有师长,用那样的称呼叫过陈啸之与周鸿钧院士,更用这样沉重的称谓呼唤过慈怀昌教授。
她心里实在不愿称呼李磊为老师,可是对他人,尤其是现在的陈啸之,却还要忍着,尽量不直呼其名,给予一点面子上的尊重。
沈昼叶不信任他且陈啸之对她的那段人生一无所知,她不想花时间去解释。
只是有些话还是该说的。
“李老师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沈昼叶小声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上他,你们专业领域也不太一样,反正这个人是人品有问题的,我觉得你直接找周院士就可以,没有必要去找他。”
沈昼叶话音在黑夜中落下。
她说完后在脑海中甄选了一下自己该对陈啸之举的事例她不是很愿意让陈啸之知道自己过往的窘迫,也不愿让一个不信任的人得知自己过往的窘境。
这一切灰暗的过往,与沈昼叶的将来无关。
而且,对学生不太好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一个科研工作者的污点。
沈昼叶开口“他学术”
不端。
陈啸之却一抬手,制止了沈昼叶,平淡地道“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不用扯进来。”
沈昼叶“”
窗外响起沙沙风声,厨房窗留了线缝,早秋的雨坠于窗台。
沈昼叶抬起头,看向她头顶的陈啸之。
“你别扯进来。”他盯着漆黑的客厅,眼里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光。
可那光转瞬即逝,沈昼叶只看见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颌,他的情绪全部被掩住,只剩山岳一般的拒绝,像是一道冷硬如冰的分隔符。
这个青年身后所背负的一切,他另一面的所有,都与沈昼叶无关。
陈啸之手撑着沈昼叶的椅背,嗓音淡漠至极,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自己有数。”
沈昼叶“”
落雨长夜,斗室灯光温柔,犹如隔岸灯火。
沈昼叶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只是有种说不出的闷闷的难过她早就想过自己也许会被无视,可是当她真的直面时,却觉得酸楚得几乎要裂开了。
陈啸之大概意识到氛围不对,亲昵地一揉沈昼叶的发旋儿,手心温暖。
“想吃什么”
陈啸之揉揉沈昼叶的卷卷毛,低头以额头一蹭她的脑袋,声音沙哑“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想吃鸡翅。”
沈昼叶苍白地笑了笑,对陈啸之说“不过不要可乐。”
陈啸之低头吻了她一下。
沈昼叶目光酸楚,没有回应
“之哥哥。”
梦里姑娘家声音又脆又生嫩,眼里带着春花一样的光,甜甜地盯着少年陈啸之,又说“我叫你哥哥你不喜欢吗你比我大两个月呀,之哥哥。”
哥哥。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睁眼,窗外唰然雨声渐近。
深夜三点的城市静谧地承受着一场暴雨,大雨遮掩着路灯黄澄澄的光。
秋老虎的夜并不好捱,哪怕是在下雨,他醒来时浑身汗,热得要命,睡裤被顶得老高。
陈啸之都快疯了,隔了老久还觉得沈昼叶不是个东西,谁教她这么叫人的叫谁哥哥呢谁准她叫哥哥的
往日眼一闭是能压过去的,可是今夜大约是沈昼叶就在他隔壁的缘故也可能是陈啸之睡前又吻了沈昼叶的额角的原因,陈啸之只觉自己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烧。
他去了浴室,本来要冲凉,可是当陈啸之一拧开水龙头,上衣一脱
那股邪火又烧了上来。
沈昼叶其实是个挺注重称呼的人。
梁学长三个字她一叫就是十年,因为学长就是学长,老师则就是老师,师弟师妹则就是师弟师妹而现实就是,她自从复合以来,几乎没叫过陈啸之的名字。
十五岁时的沈昼叶则什么都会叫。
她尤其喜欢抱着陈啸之撒娇,对他之之啊之宝地叫个没完,两个个人一起看完缠绵悱恻的电影,沈昼叶就对着他一通胡喊,什么陈先生什么我爱人,最羞耻时还叫他之哥哥。
哥哥。
陈啸之冲完澡,头发还在朝下滴水,无声地坐在客厅里,长腿搭在躺椅上。
他没开灯,带雨的风灌了进来,他手边放着沈昼叶记的笔记,本子摸上去已经被写软了,上头的字迹清晰而刚强。
陈啸之突然想起,沈昼叶这次,却连一句简单的“陈啸之”三个字都没有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