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门道“你媳妇雪怀大家都知道了,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话带到了,我先走了啊。”
云错在原地站了半晌,下意识地就想上楼去找雪怀,生生忍住了。
媳妇,唇舌一平一起,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好似飞快地游历凡尘,恍然间陡然坠入人间烟火。像他还在魔界时,看魔界人行事,粗野、放诞、自在,喝最烈的酒,啖味道最厚重的肉。他刚来仙界时不习惯,整夜整夜地吐,他母亲便砌了灶台,烟熏火燎地为他做饭、熬药。
蒸汽升腾中,那个骄矜傲慢的魔族公主也放下身段,像每一个平凡的、珍爱孩子的娘亲。
“娘亲”二字和“媳妇”二字一样,是属于凡尘的。他母亲只在他病时准他叫一声娘亲,其余时间都必须让他称一声“母后”,处处遵循仙界规矩,做着她能被心上人承认的幻梦。
云错追了上去,又把那个同门拽了回来,他问“你刚刚说,雪雪怀,他让我做什么”
同门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喂饕餮鬼。”
下一刻,云错就不见了。形影如风如鬼魅,转瞬之间就在永春的芬芳里失去了踪影。
“别怕,你吃吧。”
暖阁中,云错蹲在饕餮鬼面前,努力试图温和着与它沟通。
可惜饕餮鬼很抗拒,也很惊恐雪怀从来只给他吃石头和垃圾,可是眼前这个凶巴巴的人给他提来了肉
不只是肉,可这个人提了五十六个食盒过来,堆满了整个房间
云错把今日饭堂中出现的所有菜色,全部堆在饕餮鬼面前,准它自由行动。可惜这只饕餮实在是太胆小了点,他一靠近就瑟瑟发抖,满脸惊恐。
别说吃饭了,估计他再单独和它待一会儿,这只小饕餮能被他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吓死。
他于是关了门,盘坐在雪怀房间外面,静静地等着饕餮鬼吃完。
好一会儿后,里头才传来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
云错耐心等着,片刻后,突然拉开了门往里看过去。
饕餮鬼吓得噎住了,从满地琳琅菜色中连滚带爬地蹦去了雪怀床上,蹭了雪怀一床油。
雪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云错手忙脚乱地在他房中撒着净化术,饕餮鬼趴在地上努力地吃着食盒,企图毁灭证据。还剩二十个食盒没吞完,房中一片狼藉被饕餮鬼沾了油腻之后踩得乱七八糟,连房顶和窗棂上都有。
他清香如兰、整整齐齐的房间,已经变得如同一个菜市口了。
雪怀瞪大眼睛“你们干了什么”
云错回过头来,声音有点低落“我帮你喂饕餮。”
雪怀懵了“喂饕餮,喂成这个样子”
云错说“它是你的宠物,我不知道它要吃什么东西,所以今日食苑里的东西,我每样都拿了一点过来。”
他的声音更低落了“它真的只吃肉,雪怀雪怀哥,你真的把我当饕餮在养。”
饕餮鬼愤怒地瞪了云错一眼,飞扑进雪怀怀里。
雪怀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对白天那句话上了心,搁在这里委屈呢。
他简直要笑死了这一世云错的幼稚简直超乎他想象。
居然真的来证实饕餮鬼是不是和他一样只吃肉这人只有三岁吧
他抱着饕餮鬼,严肃地指出“可是小饕在我这里的地位比你高多了,你得叫小饕一声哥。”
云错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雪怀,你现在修为到了多少了过几天就要过试炼了,我们两个配合着练一下。”
雪怀本想直接回答说是银丹期,想了想之后,怕又被云错追根究底,便道“木灵根快到练气期了,怎的”
说多错多,还是少露马脚的好。
云错问道“水灵根呢”
雪怀道“还没筑基。”
云错低声道“没什么,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和我一样,自从无间地狱归来。
可雪怀一向是个人精,如果他有意隐瞒,说的话是信不得的。
他又想起来这一世雪怀躲他的理由是真的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把他吓到了吗
他这风光霁月、无知无畏的少年,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疏远他
云错静立在原地,晨间时的心悸与害怕重新将他包裹他手心泛出隐隐的红光那是结成的一道符文,可以探查仙者修为的法术。
他可以重生,为什么雪怀不可以呢
只要现在对着雪怀用出这道法术,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却也可能是一切的结束。
他顿了顿,将法术压了下去。
雪怀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
云错接着说“没什么。”
雪怀没好气“没什么就给我把房间打扫干净,被子不干净,我是不睡的。还有这堆食盒”他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饕餮鬼的肚子,发现吞进去的食盒都被咬碎了。
雪怀探头问云错“你有钱吗损一赔十,食苑的食盒一个一百枚金瓜子,还要当众念检讨。”
云错谨慎地道“雪雪怀,你别生气。我可以让人把钱送来。”
他来得匆忙,连贴身衣物都没带,自然不可能带钱财。
雪怀更气了“你你这个人”
他很快泄气了“算了,相识一场,我替你把钱给了。至于念检讨,让小饕上去嚎几嗓子就成了,反正是它咬碎的。”
饕餮鬼咕噜一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云错沉默着不说话,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房间,结果半天还没个章法,越帮越忙。
雪怀把它丢到地上,叹了口气,懒懒地道了声“你出去,这里我来弄。”
云错站着不动,又不知所措地道“对不起,雪怀,我不是故意的。”
雪怀嗯嗯应着,不耐烦地瞅他“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我把地面清理一遍。你去给小饕洗爪子。”
云错如梦方醒,这才退出了门外,一边拎着饕餮鬼给他净化爪子,一边看着雪怀慢慢施法,把东西清扫归位。
等雪怀打点完了,饕餮鬼也刚好洗完,从云错手中挣脱,而后扑去了雪怀的床角,一动不动地背对他们,开始生闷气。
雪怀说“好啦。”
云错闻言走了进来,顺手还带上了门。
雪怀“”
他道“我说好啦,是请您云错云大公子可以出去啦。你今天给我添够乱子了。”
云错走近他,低头注视着他“那再添一点,可以吗,雪怀哥”
云错的呼吸拂在他耳畔,还是那样低沉,却仿佛谁欺负了他的口吻“我不走,我今天想和你待在一起,今天特别特别想和你一起,雪怀。”
他没有深想,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深想。他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妄想着眼前清浅的幸福能够长久。
他强行将心头那个顽固的猜想剔除出去。
他的声音低低的“上次你说让你重新想一下我们的关系,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