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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齐北崧比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 将病房里外两间之间的移门拉好。

程几沉默地看着他。

齐北崧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椅子, 因为沙发比较窄,睡不下一个大男人, 陈川把所有的椅子都拖到外间当加床了。

他只好在床头蹲下小声说“今天这事, 我有错”

程几嘶哑地打断“别解释, 我看得出来, 但身上疼没耐心听,等我熬过今晚再说。”

齐北菘摸摸鼻子“一码归一码, 总之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你身体上要有什么问题, 我会负责。”

“不用。”程几还是生气,口气很硬。

“要不让医生给你推一支吗啡”

“不用,我还没那么菜。”

齐北崧说“我我给你从赵小敬那里搞了一张卡来。”

“什么”程几问。

齐北崧掏出银行卡放在他枕头边“尽管刷,买车都行, 我摁着他脑袋让他往里面转钱的。”

程几说“开什么玩笑呢”

齐北崧说“你不是一直要赔偿嘛,人家给你赔钱了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钱”程几诧异,他在医院的记忆有断片,关于吊着齐北崧脖子要钱的那段暂时想不来了。

“”齐北崧直起腰,“那就这事, 我走了,卡你先收着,不能便宜了赵小敬。”

程几低声喊“哎”

齐北崧停下。

程几说“让那死胖子叫什么赵小敬的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 我不会放过他的”

齐北崧说“你还是先把自己养好。”

程几又喊“哎”

“嗯”

“我妈那边多劳你们费心, 替我谢谢王北风。”

“那倒不用, 为你干活他雀跃着呢”齐北崧酸溜溜地说,这份醋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哎”程几最后一次开口。

“怎么”

程几咬着下唇,很勉强地说“你来得正好,你啧”

齐北崧顿时明白了“想上厕所是吗”

程几脸红了红“大半夜的,我不好意思叫川子起来。”

齐北崧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你做这些”

他弯腰在床底找尿壶,显得很熟练的样子,因为齐老爷子今年身体微恙,做过一次心脏手术,住院的半个月基本都是他和警卫参谋陪夜。郑海平有孩子,老爷子不舍得让他累着。

“不用那个,扶我一把。”程几伸出手。

齐北崧问“你要下床”

程几说“我从抢救室出来都快八个小时了,为什么不能下床”

“医生不是说二十四小时内最好不要走动,以免伤口崩线吗”

“扶我。”程几很坚决。

齐北崧掀开了被子,突然见他光着白生生的腿,心都漏跳了一拍,赶紧从购物袋里翻出一件大衣披在他背上。

程几将自己直挺挺地撑起来,却下不来床。他伤得不巧,正好导致不能弯腰,当然忍痛强行弯也可以,只怕浪费了医生的劳动成果。

“抱一下。”他对齐北崧说。

“怎么抱”

“像抱平板似的。”

齐北崧问“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用尿壶吗”

“抱一下撒”程几折腾了一天,胳膊上也没多少力。

齐北崧于是一手插到他胸下方,一手插到他大腿下方,将他平平地托了起来。

程几的体温没有丝毫迟滞地直接传导到他手上,烫得惊人,原因不外乎他刚从雪夜中进入室内,而程几已经在被窝里捂了很久但不仅仅因为这个,他说不清什么,那温度让他喉咙里发干。

他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程几,但脑子会骗人,身体不会。

脑子骄矜,而身体在他这个年纪本身就是一把野火。

“行不行啊”程几问。

齐北崧从牙缝里说“上次问我行不行的男人已经被我埋到地下做花肥了”

程几笑道“上次好像也是我。”

齐北崧牵动双手,将他尽量轻巧地放在地上。

程几光脚着地,仍然被震到了伤口,疼得倒抽凉气。他一动不敢动,问“麻烦看看床下有没有我的鞋。”

床下当然没鞋,他那双运动鞋上沾满了血,早被齐北崧大手一挥扔了。

齐北崧又赶紧到购物袋里找拖鞋,还屈尊降贵地帮他穿好。

“左脚抬一抬右脚抬一抬你晃什么”

程几头晕,这是久卧之人的正常反应“没什么马上就好”

他闭了闭眼睛,尝试着走了一步。

“操”

太疼了

齐北崧则从输液架上取下药瓶,高高拎着说“别满口操,现在说多了,以后都是要还的。”

程几苦笑。

麻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明明已经失去了止疼的效用,其后遗症却仍然存在,它让人要么绵软得像霜打秋草,要么僵直得仿佛铜石雕像。

程几一寸一寸地挪,羞耻地觉得自己膀胱都要炸开了,他从进抢救室开始已经连续输了十个小时液,期间没上过厕所。一开始由于失血多需要补液,到后来身体饱和需要往外排,陈川却睡着了,他就只能憋着。

明明距离卫生间只有四五米,却远如天边,每走一步他都害怕自己会失禁

如果现在真尿出来,那老脸都要要丢尽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别逞强了,用尿壶多好

突然齐北崧说“你别动。”

“”

“手臂张开。”

“嗯”

齐北崧换位到他身旁,左手举输液袋,右手臂膀圈住他身体穿入另一侧腋下,猛然发力将他架进了厕所

程几被放下时,感到自己像一根木头楔子,被直直地拔起来,直直地钉下去。

齐北崧把他戳在马桶前,邀功似的问“我还是行的我平常虽然不举人,但是举铁啊。”

“谢谢。”程几说。

他指着高处的输液挂钩,说“东西挂那边。”

齐北崧没有观看别人如厕的癖好,遵照吩咐,并且说“我在门外,好了喊我。”说着便出去了。

程几强忍了半天的脸红终于浮上来,为他的不能自理。

上辈子他也受过伤,但那时负责照料的是他爸和他哥,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哪还会有什么尴尬

现在可不同了,尤其齐北崧,这哥们前两天还和他滚在一起打架,今天却摇身一变当护工了,这苍黄翻覆此时是彼一时齐北崧能接受,他还膈应呢

他哪里知道齐北崧此时在门外也是血气翻涌,望着自己的手沉默,手心里还留着程几的体温。

程几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并不软,正好他也不喜欢软的,他喜欢带着弹性和矫健的筋肉,连骨头里都带着火热。

程几的气味仿佛还在他身边浮动,今天不是香皂的洁净与清爽气,而是血腥气、各种消毒水和外用药的混合味道,有些刺鼻,却意外的不难闻。或许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闻,但程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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