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成长起来,便好似天翻地覆。
黎汉阳在坦白从宽之后,好几次在咨询时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的委屈,黎秦越面上冷眼以待,但其实心脏好几次被揪住,也不知道是她还真挺在乎她这个弟弟的,还是戳到了自己相似的神经。
其实他们的家庭矛盾,无非是在孩子成长的重要时期失去了母亲,父亲沉浸在悲伤里,只能靠疯狂的工作来逃避事实。
顶级的学校和老师,从小便走上奢靡的生活环境,并不能弥补同时失去的父母的关心,于是心里歪歪扭扭地长起来,互相不信任,不依赖,于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干出来。
黎汉阳说自己受不了父亲突然把什么家族责任扔到他身上,于是选择了装gay骗人,这样一切继承就不会那么顺理成章,他还能继续当他的叛逆少年。
直到他姐姐干了同样的事,黎汉阳才开始思考这中间的曲折联系,决心回来看一看。
这一看就是两个月,飞回学校之前,他开了视频,让女朋友和父亲姐姐见了面,女孩十分优秀,黎秦越看着欣慰,黎尚义面上冷静,但最后反复说了好几遍的“欢迎来南海市来玩”,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黎汉阳算是彻底解决了自己的恋爱和家庭的难题,飞回去的时候喜气洋洋。
黎秦越这边就不一样了,她假戏真做,或者说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起码现在在她认知里,自己不会和卓稚分手,找个男朋友。
她和卓稚是打算过一辈子的。
下一次的咨询时间到来前一天,黎秦越给父亲打电话,问他还来吗?
黎尚义用震惊的语气问她:“怎么就不去了?”
“汉阳回学校了。”
“咱两的事还没解决。”黎尚义很快道。
黎秦越笑着问他:“您觉得咱两的事,是在那个心理咨询室里能解决的吗?”
“能。”黎尚义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行吧。”黎秦越自然是希望能解决的。
结果这天咨询结束,黎秦越是哭着出来的。
黎尚义也好不到哪里去,眼泪是止住了,但眼睛红得厉害。
他出门便钻进了自己车里,说什么都不肯下车了,朝黎秦越摆了摆手,便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黎秦越在暖洋洋的风里吹了会,掏出手机给卓稚打电话。
“小东西,干嘛呢?”
“做题!”卓稚声音明朗,听着就跟小太阳似的,“我刚才的数学小测试,就错了一道选择题!”
“这么厉害啊。”黎秦越笑了笑,吸了下鼻子。
卓稚非常敏锐地道:“姐姐你怎么了?外面冷吗?感冒了?”
“这天气,还冷。”黎秦越抬头看天,太阳光亮得有些让她晕眩,“你不是说想看花吗?再不出来,花期都过了。”
“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卓稚嘴上这么说着,电话那边却窸窸窣窣地动起来,“岁岁年年人也相同。”
“给小章打电话,我在山上等你。”黎秦越道。
“哪个山?”卓稚问。
“你家那个山。”
“我家!”卓稚那边一下子安静了,“今天去了回不来。”
“后天回来,把作业都带上。”
“姐姐,你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吗?”卓稚懵懵的。
“回家看师父,明天我爸会过去,我们一起吃个饭,然后……”黎秦越顿了顿道,“看看山上的花。”
卓稚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问,现在的信息量有些大,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这些信息炸在她耳边,她又觉得一刻都等不了,必须得问清楚了。
“姐姐,黎叔叔,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卓稚捡最重点的先问。
“嗯。”黎秦越应了个声,声音有些哑。
“为什么啊?”卓稚震惊又惶恐。
站在马路边上打电话说这个事,黎秦越觉得地点和方式都显得有些过于随意了。
但就像卓稚忍不住想要现在就问个清楚一样,黎秦越也是现在就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同卓稚诉说。
两个小时在咨询室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到了这会,总结起来,其实挺简单的。
“我爸之前突然让我回家接管公司和结婚,是因为他去做体检查出生病了。”黎秦越没有停顿,这事情只要断了茬,被卓稚多问一下,情绪一上来,她怕自己跟个傻子一样,在路边哭起来,“我弟又骗他出柜,他一时慌了。他今天跟我道歉了,他说他没生过我气,他生自己的气,他说哪怕我们两都不喜欢公司那些事,他也不该强制我们的人生……”
黎秦越还是没憋住,声音带出些哽咽来:“他就是怕了,他害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都没在他身边。”
“姐姐,叔叔现在病情怎么样?”卓稚比她哽得更厉害,几句话之间气都倒不上来了,“咱们家这么有钱,肯定能治好的。”
“他有在积极治疗,过了这阶段,做手术,情况还不错。”
“一定会成功的。”
“一定会成功的。”黎秦越重复道。
“我陪你陪着他。”
“好。”
“师父和黎叔叔之前就认识吧,我给师父打电话,让她准备叔叔爱吃的菜。”
“好。”
“姐姐你别怕……”
“我不怕。”
“我们……”卓稚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高考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吧。”
“好。”黎秦越抬手捂住了眼睛,几秒钟之后,又笑着道,“你还这么小……”
“我会长大的。”卓稚的声音轻轻扬起,“你也会长大的,我们会一起变得无所不能。”
“好。”黎秦越一颗晃晃荡荡的心落了下来,脚下大地坚实,是她们往后要走的路。
“我来了。”卓稚那边又响动起来,有风穿过的速度,“我先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好的。”黎秦越笑起来,“我就在这儿,我等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