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长鸣街整天街道都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夜晚的天空一个星子也无,幕布笼罩般乌黑泱泱一片。
桓宅就坐落在长鸣街东面,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几进几出的宅子,又是带跨院花园子,里头自是不缺假山石湖水榭,面积实在算不得小。
说起来桓家在泰安县可很有些名声,本地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家的。
桓家祖辈往上数着好几代都是这泰安县人。
他家先祖辈就有本事,一代一代置业下来,到了桓老太爷这一辈,桓家已经是泰安县很有名望的乡绅大地主。
往下头乡里去的成片连绵不绝打眼忘不到边的水地农田都是桓家的。往常些年份来泰安县上任的知县也都想着和桓家打好关系。
桓家哪里都好,唯独有一条,子嗣不丰。
这可把桓家人给愁死。
桓家这几辈的男儿哪个不是可劲地往后院抬妾室,除了有正经名分的,那些个丫鬟通房更是不少。然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为难人,偏生不让你如意。
桓老爷本就是独子,到他那一代,他娶的是隔壁县同样乡绅人家周家的小姐,这个不算后院还有一箩筐的妾室通房。
可是这么多女人,硬是没有一个给他生出个一儿半女。
堪堪等到了三十出头,他夫人才有了身孕。
把桓家人高兴得,几乎没把周氏当菩萨供起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出了个姐儿。
当是时,家中老人很失望了一阵,不过旋即复又看来高兴起来,无他,就是个女儿那也金贵,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桓家这里一个孩子都没,偌大的家产可由得谁去继承,女娃好歹也能立女户招赘不是
桓家也真是后来就再没得过一个孩子,只能叹息认命了,安安心心教养这唯一的一个姐儿,金疙瘩一样长大。
桓家姐儿到了十三四岁时,桓家就准备给张罗着说亲。
不过因着他这女儿不是要嫁出去,所以说亲也跟别家不同。
旁人嫁女儿只需看家世门第,门当户对即可。可桓家这是招婿,莫说门第家世同桓家相当的人家怎么会让儿郎入赘,就说好一点的普通人家也多有不愿意的。
故而桓家姐儿的婚事上就有些犯难。
前前后后相看许久都不成,桓家姐儿到了十四岁,桓太太真急了,是把主意打到了娘家头上,想着她娘家兄弟庶出的孩子也不少,说成了就是亲上加亲岂非更好
不过心里头想她也没第一时间跟桓老爷说,只回一趟娘家,准备同她老娘商量商量先。
“亏得你这是没直接同姑爷说些话,不然定会生出事来。”周家老太太摇摇头说。
周氏愣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张嘴就问:“娘怎么这样说”
“可是越活越糊涂了不成,你却让姐儿招我家的婿,若真成了,以后姐儿生的孩子也是有周家的血脉,我们家不是那些小门户又有你的关系在不好轻易拿捏,现在还好,只等你和姑爷百年之后,那时桓家是姓桓还是姓周虽得是眼下未必有那个心思,但谁能保证你那些庶出的侄子以后一直不会起异心”周老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连娘都不能保证你说你真把这想法很姑爷说了姑爷能答应不答应不说还会坏了你们夫妻情分。”
周氏被她娘几句话一说,这才醒神过来,哑然了半宿,心中直直打了一个激灵,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庆幸。
她真是糊涂了
随后一声苦笑:“幸得娘点了我一下,不然真要坏事。我这真是急糊涂,只想着让姐儿早点成亲。说起来是我不好,没给桓家生个男丁,现在害得翕姐儿要招赘。”
自来招赘能招到什么好人家,如今只能往穷苦人家里头选罢,只求那男儿人品是好的。
绝了在周家里找女婿的心思,桓家只能继续托媒人打听。
最后,还是本县的县令方大人给桓家介绍了一个人。
在泰安县当知县就没有不和桓家人交好的。
这方大人也是如此,他两年前到任,随后就拜访了本地几个有名望的乡绅,桓家就是其中之一。
方知县给介绍的人是个父母双亡,年纪比桓家姐儿大两岁的男人。
性子有些冷淡,但相貌长得极好。
名唤贺衍。
父母双亡这点让桓老爷动了点心思,他是给女儿招赘,并不求人家家里多好,说句难听的,没父没母的反而更让人放心。
桓老爷让方知县引着见了一面之后是越看越满意。
的确,这人跟方知县说的一样,性子冷淡了一点,跟人交谈一番之后,桓老爷发觉这人不错。
回去跟夫人一商量,几日后便托知县夫人去做媒说和。
这其中又出了一桩事,乃是男子答应娶桓家姐儿但不同意入赘桓家,不过他提出一条,可以让桓家姐儿生的第二个男孩儿跟桓家姓,入桓家的宗祠。
桓老爷后来回去想了想,终究还是同意下来。
如此,很快双方就过了三媒六聘定下日子,桓家姐儿就给了那姓贺单名一个衍字的男人。
一年后,桓家姐儿生了一个男孩,取名贺致,桓老爷高兴得不行。
不过之后几年桓家姐儿却一直没再怀身子,真把桓老爷冷汗都吓出来,以为桓家是不是真得罪了哪路神佛这是铁了心不让桓家有后
直到贺致八岁的时候桓家姐儿才又有了身孕,一年后生下三胞胎,三个都是男孩,桓老爷差点没高兴疯。
也是贺衍在桓姐儿刚怀身子三个月就离开家去了边外地行任务,一直到她生产了人也没回,桓老爷才动了心思,觉得虽是三胞胎那也是第二胎,按之前说好的就还是他桓家的,正好人不在没人理论这事就定下了。
桓姐儿从身子三个月之后就一直是在桓家养胎的,三个小的也是出生在桓家。
许是心里急又或者太激动,三个小的满月之后,桓老爷就开了桓家宗祠,把三个小家伙并排写进了桓家族谱里。
落笔记名。
桓老爷打心底产生一种满足。
他桓家总算有后了。
那桓姐儿是个娇性子,在桓家时那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说得夸张一点,皇宫里的公主娘娘都不一定有她得来的宠爱多,阖家就围着她一个疼爱,什么好东西不往她面前堆往她手里送,故而养的十分娇贵,轻易吃不得半点苦受不得半分委屈。
贺衍自己娶的妻子自是晓得那人的性格做派,所以在大儿子贺致出生后,未免孩子长于妇人手养废,他便是亲自教养,三岁后让他同桓姐儿分开住,之后带于自己身侧,读书认字学习,不假他人之手。
桓姐儿那时年岁还不大,十六七岁,也不大会照看孩子,有夫君有下人插手自不用她花费什么心思,她乐得轻松,偶尔想起来便问两句。
倒是不曾沾手带过贺致一个囫囵天。
几年后再怀三胞胎的时候,她才觉出点当娘的兴致出来。
贺致那会儿已经大了,岁,跟桓姐儿不太亲,性子像他爹,冷漠又不爱说话,桓姐儿不是个能去贴谁的脸哄人的人,更不可能去抱着这同她生疏的大儿子亲近,也就随意丢开不很管了,反而把三胞胎养在院子里,时时逗弄。
一晃六年过去。
贺致十五岁,三胞胎已经满了六岁。
但是,贺衍自从七年前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么长日子,旁人早就觉得他是出了意外死了,毕竟那边陲地区最是凶险无比。
连桓姐儿都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