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然跑回溜冰场时,
正好撞见杨一然满脸涨红地夺门而出,人高马大的老二拎着包跟在后头,只来得及和梁然点头招呼一声,便又着急忙慌地快步追上抹泪跑开的女孩。
一高一矮, 一个满面是泪,一个局促着紧。
这场面颇不协调,无奈梁然也实在来不及问出什么。
站在原地呆呆看两人一前一后跑远,这才想起先寄存完自己宝贵的家当粉书包,换上杀马特老板aron搭讪间隙里顺手递来的溜冰鞋。
扶着栏杆, 她视线逡巡一圈,复才揉揉迟来发痛的膝盖,匆匆穿过冰场层层人群, 滑到池戬等人身边。
池戬正听老五说着什么, 背后冰鞋趔趄滑动声响起,虽没回头, 却还准确地朝那方向伸出手, 堪堪扶她站定。
梁然攀着他紧实手臂,侧头看人一眼,
开口便是三连问:“杨一然走了?怎么是老二追上去了?——刚刚怎么了?”四顾打量一圈神色各异的丁老三、老四老五和阿超,复又蹙眉,“……思琪也走了?”
她不过走开十几分钟, 怎么局面仿佛来了场彻底大换血似的。
还没等到回答, 倒是思琪这名字刚说出口,方才还在抱怨着的陈旸蓦地话音一顿, 别过脸去。
“老五惹李思琪生气,她刚才自己一个人回家了,”池戬反手轻扣住人手腕,把她往身边带了些,站到里侧,“老二担心杨一然情绪不好,送她一程。”
嗯?!“送她一程”?
这么随口一句,怎么倒叫人听出点八卦的意思。
还没来得及臆想万千,池戬忽而又侧头看她,“东西拿到了?”
不过一句,登时让人回忆起刚才和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男人来回试探的奇怪经历,梁然登时喉口一哽,咕哝了一句:“嗯,在寄存柜。”
说话间,梁然接过他递来的冰袋,忙不迭又试图转开话题:“那……麻烦事解决了,来都来了,我看你们玩会儿?我就坐栏杆那边吧,敷敷膝盖。”
池戬蹙眉,“我先带你去——”
“真、真的没事,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她扯了扯他衣角,“老三他们特意来找你玩,别闹得一点小事就浪费了。”
她可不想做什么“红颜祸水”。
是故,也不等池戬伸手来扶,便先一步撒了手,兀自滑到冰场栏杆边,颤巍巍扶着那铁栏坐在狭窄基底一侧。
池戬刚要过去,便被阿超拉住,耳语几句。
“今天热身赛?”
“也不算,aron说是正好人多,可以把东西摆出来,下周才正式比赛——我和老四问过了,说老五也可以参加展示赛。池哥,刚才耽误好半天了,你要不先过去准备?”
不得已,那厢简单聊过之后,只能先留了个老四在附近守着梁然,几人就此去换“装备”。
是故,等到梁然慢吞吞敷好冰袋,刚要抬头瞧瞧那边“哥几个”玩得怎样,没找着人,倒只一眼瞧见三两个工作人员忽而往冰场一侧摆了些障碍物和坡度陡峭的曲型滑道。
冰场中,方才还四散开来穿梭飞驰的“路人”们,一时之间都围绕着障碍物两侧聚拢,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几个瞧着同池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都不约而同、穿着冰鞋在场地上做着热身运动。
唯独瞧见的一个老四,只同她神神秘秘比了个“看这个看这个”的动作,便也扭头,兴致勃勃地冲着“赛道”边凑。
梁然:“……?”
她还没搞清楚究竟,一贯忙着和美女搭讪的老板aron却不知何时,竟腾出时间,有空坐到她身边。
梁然防备心极强地侧头一看。
男人正把玩着自己挑染成五颜六色的刘海,并没看她,只直视前方“赛场”,话音似笑非笑地提了个听来毫无关联的话题:“不夸张地说,我还真一直觉得池戬是个神人,之前小拇指骨折,三四天就拆绷带好透了,隔一周看见他,照旧还生龙活虎的,竟然还带来个小女朋友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然眉心微蹙,还没想好这话怎么接,又忽而听得人群中爆发出数声欢呼,掌声如雷。
她循声抬眼看去,正咕哝着一句:“什么有的没……”
话音却倏而一顿。
视线所到之处,她瞧见那坡度陡峭的曲型滑道前,首当其冲,站着的正是池戬:他微微弓腰,保持着起跑前的准备姿势,同身后几个扎好护腕绑腿的同龄少年不同,只在发间绑了条红色的运动发带,刘海后梳,愈发显得整张脸轮廓明朗,年少锋芒锐如刀刃,鬼斧神工般深邃眉眼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不消片刻,便准确找到了她的位置,在她愕然神情中,遥遥对视一眼。
轻而又轻,比了个“ok”手势。
下一秒,哨声顿响。
——简单助跑过后,他如锐箭瞬发,飞也似地滑出起始点!
那如过山车般弯曲滑道,在他脚下如履平地般顺遂前行,少年虚晃数步,甚至在最后一个惯性向上的滑道单脚点地,下一秒右膝微曲,虚虚滑跪落稳,只来得及瞧见残影一斜,几个权作路障的红标便被侧身避过,迅速和后面的备赛者拉开三分之二的赛道距离!
一圈,两圈……三圈。
他额发飞扬,单手撑地,如跑酷般从赛道尾段一跃而下,冰鞋触地时一声钝响。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他一个急速转弯,复又重新拐回起始点最尾端的坡下,三步助跑,右手举起,猛地一个飞扑前挥!
寻得支点,跳马一般重起轻落,稳稳当当,回到队列最后,敲响即时终止铃。
霎时间,四周欢呼声如雷,惊叫声连连响起,夹杂着几句脏话的感慨亦同样不绝于耳——他完成三圈赛程的同时,第二个出发的老五刚刚进行到第一圈末尾,整个差距被迅速且毫无意外地大幅拉开。
就连梁然身边全程“安静观赛”的aron,低头掐了秒表,也不由惊叹一声:“又快了五秒嘛,一分零七。”
梁然:“……”
她既没欢呼,也没鼓掌,甚至眉心紧蹙,只因为一眼瞧见池戬弯腰系稳冰鞋鞋带时,掌心隐隐约约露出血痕——似乎是在弯道撑地跳跃时,赛道冰渣没有清理好,直接横贯手掌、留下条长长红印。
aron瞧见她面上凝重,蓦地笑了笑:“你是不是第一次看这种比赛啊,小姑娘?得一次冠军,能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这可都是练出来,要吃饭的活计。”
梁然没吭声。
默然片刻,只问了句:“有没有纱布?”
aron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细细打量着什么。
末了,却又撑住下巴,堪堪被那颜色相当之灿烂的刘海遮住的狭长双眼笑得弯弯,“当然有了……可不是我说,我好歹也是看着池戬长大的,他从小就好强,要他服软,可比杀了他都难受,你要了也是浪费。”
说着,他忽而顿了顿,看一眼梁然,又扭头,瞄了一眼径直穿过人群,向这头走来的池戬。
若有所思地,默默补充了一句:“……但终于遇到个心疼他的,也挺难得。”
话说完,便相当之识趣地指挥一旁工作人员去拿医用纱布和碘酒,自己倒是兀自扶着栏杆默默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