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些天的摊儿,沈韶光摊煎饼的本事越发好了,单手磕鸡蛋,食指中指稍一用力,蛋清蛋黄一起滚下,不带半点碎蛋皮,然后一扬手,蛋壳扔进旁边的小桶里,动作帅气得很;翻饼也不再用另一只手辅助,单手翻面,绝少有破了或者叠在一起的时候;撒葱花也利落均匀,自我感觉有点天师们撒豆成兵的意思。
生意也越发好了,除了回头客,每天都有来尝鲜的,有一些宅门里的,专门遣下人来买。
“我家娘子很是喜欢你的饼,自家试着做,却怎么也出不来这个味儿。”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婢子一边等着一边跟沈韶光闲聊。小孩团团脸,很喜兴。
“娘子说,你这酱尤其好,里面放了什么”
沈韶光莞尔,“我每日都在这坊门口,喜欢就过来,何必自己费事”
小婢歪着头想了想,也对。
男人则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娘子贵姓”“小娘子哪里人”一般这样搭讪的多半是自诩殷实的小商人,或者嘴碎心眼子花花的豪门奴仆。
挑眉看对方一眼,对方以为她要恼了,沈韶光却又一笑,“要辣酱还是甜酱”
碰了个半软不硬的钉子,但对着个笑吟吟的小娘子,若因此发作,实在没有风度,大多也就作罢了。
沈韶光当然更不生气,这种程度,比“美女,加个微信吧”还含蓄呢。
今天这位搭讪的,却又不同,并不圆滑,也不故作风流态,神情中还带着点小羞涩,年纪也轻,约莫二十余岁,穿着九品浅青官服,高挑身材公鸭嗓,脸上微有些痘坑,让沈韶光恍然想起大学时的男生们。
再也回不去的前世时光啊,沈韶光感叹。
因着这感慨,沈韶光对他格外有耐心,“这面当然不只是白面,白面粘上牙膛,吃的时候得拿火箸子往下捅。”1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噗嗤笑了。
沈韶光微笑着问:“要辣酱还是甜酱”
年轻人确定不好自己的口味,当然也可能为了讨好沈韶光,每种酱的都来了一套,笑着对沈韶光道了谢,装到便携的牛皮袋子里走了。
第二日,这年轻人又来,这次一气儿要了五个煎饼。
沈韶光看他一眼,你这是真当上大学给全宿舍的兄弟带饭呢
但有钱不赚白不赚,沈韶光利利索索地给他做了三套辣的、两套不辣的,又玩笑道:“郎君若买足十个,还赠一个。”
年轻人微羞涩地看沈韶光一眼,舔一下嘴唇,“多谢。”
弄得沈韶光倒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调戏了。
第三日,虽没变成十套,却也变成了七套。
沈韶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愿这哥们是当的早餐代购,若自家垫钱,那九品的俸禄,可不大够这么吃的。
京兆府内,几个年轻官员每人举着一个煎饼嚼着。
“幸好有柳录事,不然我等就要饿着肚子办公了。”一个眼睛上还带着眼眵的道。
年轻人,夜生活丰富,睡得晚,起得自然也晚,每日磨蹭到最后一刻从床上爬起来,略洗漱整理仪表,便急匆匆往衙门赶,哪有功夫吃朝食
录事柳丰住得近,某次多买了一个饼,被饥饿难耐的同僚吃了,顿时惊为天人,这裹着捻头的鸡蛋煎饼在京兆中下层官员中一炮打响,柳录事从此走上了早餐外卖小哥之路。
“这辣的真有味道,吃了一个,倒越发开了胃。柳三,下回多帮我带一个。”
“关键是这饼讲究。何曾见街头小食有用纸袋盛装的你们看,这袋子角上有个小小的篆体‘沈’字章。”
长得文质彬彬的青年拿帕子拭拭嘴角的酱汁子,慢条斯理地把纸袋子抻平,指着角上的字给大家看,“雍容秀雅中带着淳劲,混不似时下以楷入篆者,颇有两分先时李少监的意思。”
本朝楷、草皆有不少大家,读书人们平时楷行并用,工于篆隶者却是不很多,小篆最有名的便是玄宗时李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