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崇煜和从前一样不喜热闹,并不和二房的堂弟堂妹玩耍,也不大搭理黄家的人,只是或站或坐在世子夫人的身旁,不动的时候,像个栩栩如生的泥胎木偶。
黄敬言年纪最小,个子最矮,兴致最足,最先拿着长竹篙,在尤贞儿跟前道:“姐姐姐姐,你想吃什么枣子还是枇杷”
他问完了尤贞儿,才想起来还有黄妙云,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黄敬文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黄妙云,随即便视线落在了尤贞儿身上,嘴边也漾开了一个笑。
尤贞儿抬头回应一眼黄敬文,接着又去看黄敬言,道:“我吃枣。”
她语调平和温柔,仿佛像是在和自家兄弟说话一样,像淡淡的糖水,清甜又不腻人,丝毫不引人遐想。
黄妙云不再去看黄敬文打在尤贞儿脸上的微热目光,回了黄敬文的话,说:“我吃甜的,有一点点酸的也行。”
反正好吃的她都不挑嘴。
黄敬言应下一声,飞快地跑了,他的小厮很快便追了上去。黄敬文和黄宜倩的长子储金煜也都过去了,黄宜倩的嫡女储林玉则挨着尤贞儿坐,和尤贞儿一起说着话。
遮阳棚里还是热闹的,大家“各司其职”,主子们忙着聊天,丫鬟伺候茶水,都没闲着,独独黄妙云和旁人都不同,埋头连吃了几颗樱桃,吐了好几颗核儿在瓷盘子里,她低头认真的样子像做镂雕的工匠。
储归煜状似无意看过去,黄妙云正吃了一嘴的汁水,她的唇本来就丰盈粉嫩,像一颗软樱桃,又恰好沾染了红汁儿,更是娇艳欲滴,让人想蜻蜓点水地亲一口,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世子夫人以为储归煜在看尤贞儿,扭头望过去,正好看到埋头吃得入神的黄妙云,忍不住笑道:“妙云这两年瞧着倒是眉目长开了一些。”
黄妙云是长开了,但眉眼舒展得慢,初露少女的妩媚,却还未完全出落好,女儿家的娇媚和稚子的无辜交替参半,加之她脾气直,情绪都写在脸上似的,和十四岁的尤贞儿比起来,便显得更年幼单纯……有时候也显得不大懂事。
储崇煜本来没有什么动静,听见母亲说起黄妙云,才堪堪瞧了一眼,少女的眉目的确是好看的,像画中人,也就一眼而已,他便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黄宜倩则笑道:“妙云若是性子也收一收,就更好了。”
黄妙云娇气,甚至有些刁蛮不讲理,和她朝夕相处的尤贞儿处处让着她,大家都知道的。
正在吃东西的黄妙云被长辈叫到,手里捏着一颗樱桃,举在嘴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脸颊浮红,觉得被人盯着吃东西怪不自在的,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樱桃又放了回去。
尤贞儿盯着黄妙云刚放下的樱桃,说了一句:“想吃就吃。”
黄妙云却不吃了,尤贞儿还以为她气了,拉了拉她的手,当众柔声劝道:“姨母这是为你好,可别为了一句好话就恼了!”
储林玉冷笑着说了一句:“贞儿表姐,她本来就度量小,你随她去,爱吃不吃,做什么老让你哄着她!”
储林玉抢白,也是缘由的,她个子瘦高,虽然比黄妙云小一岁左右,却和黄妙云差不多高。她长相酷似其父,脸颊偏瘦,五官轮廓清晰,外貌上看起来不比黄妙云小,兼之性格肖其母,已经很通晓人情世故,便不服叫黄妙云这种骄纵的人作姐姐。
而且黄宜倩和张素华平日里往来密切,一个月总要私下见上几面,两个大人关系好,自然影响了小辈的关系,储林玉常常都是跟着尤贞儿一起直呼黄妙云的名字。
储林玉不仅嘴上不肯叫姐姐,心里也不服当妹妹,表姐妹俩在一起,她常冷嘲热讽或是训斥黄妙云,倒更像个姐姐。
黄妙云从尤贞儿手里抽回手,顺手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茶,看着尤贞儿道:“表姐,我只是吃腻了,喝口茶解一解腻,什么恼不恼的,你胡说什么呢”
尤贞儿笑容僵在脸上,磕磕巴巴道:“没恼就好,我、我还以为……”
黄妙云眨着眼问她:“姑姑是为了我好才提点我,表姐以为我会为了好话而生气吗这是什么道理”
尤贞儿绞着帕子,咬了一下唇,道:“是我想错了……”
黄宜倩和储林玉母女俩诧异地看向黄妙云,这是转性儿了尤其储林玉,脸上火辣辣的,方才不该随意帮腔,倒是帮错了!
世子夫人则饶有深意地扫了尤贞儿一眼,忠勇侯府虽然和黄家是姻亲,但黄家毕竟只是黄宜倩的娘家,她对黄家本家人其实不算太熟悉,只是平日见了些片面的事,听了些和黄妙云有关的只言片语,今儿看来,小娘子倒不像平日听说的那般骄纵不晓事。
储归煜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黄妙云,他压下嘴角的笑,起身同三个女孩儿道:“去看看他们的硕果。”
他的眼神扫过三个人的身上,尤贞儿和储林玉一起站起来,黄妙云正咬着一颗樱桃,也不得不站了起来。
世子夫人跟储崇煜说:“你也去吧。”
储崇煜摇了摇头,世子夫人不再勉强。
四个人比肩往果林里走去,没一会儿就跟黄敬文他们碰了面,小厮丫头拿衣裳兜着不少枣子和枇杷,黄敬言喜得蹦来蹦去,储林玉瞧着长辈不在,提着裙子就朝她亲哥哥跑过去了。
林荫小道上只剩下三个人,储归煜慢慢儿地走着,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侯府送去的玉兰花,两位妹妹可还喜欢”
尤贞儿眼睛一抬,捏起了帕子……储归煜可终于主动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