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怀阳虽然休沐,但任职吏部,仍然繁忙,坐过两刻钟,便起身作揖告辞。
老夫人也没留他,脸色平淡温和却没有什么亲昵之意地道:“你去吧。”
黄怀阳走后,老夫人又同张素华说起了内宅之事,虽然都是很平常的事,老夫人的眼神却比刚才亮一些。
黄家两个郎君在这方面心思粗疏,这些细枝末节,他们也不甚往心里去。张素华母女却心照不宣,老夫人的宠爱,是她们在黄府立足的根本。
黄妙云从前单纯,在尼姑庵里过了几年,脑子多少也开化一些,看出一些老夫人的态度差别,但她心里明白,老夫人待张素华母女好,是人之常情。
因为她父亲并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庶出的。
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张素华母女和老夫人更亲近一些。
黄家老太爷英年早逝,子嗣单薄,一生只有三个孩子,嫡长子黄怀仁是老夫人所生,庶次子便是黄妙云的父亲黄怀阳,乃姨娘所出,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今嫁给了忠勇侯府庶出的一房,则是另外一个已逝的姨娘所出。
怀仁和怀阳兄弟二人只差一岁不到,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老夫人教得好,黄怀仁作为嫡出子,不仅儒雅耿介,待庶出弟弟黄怀阳也很宽和友爱。
兄弟两人小时候,虽然分别是在老夫人和姨娘的膝下长大,但读书的时候却在一起相处颇多,日日同进同出,感情甚笃。
黄怀阳十四岁,和哥哥一起和同窗们上山参加文学集会的时候,在山上脚滑摔了一跤,做哥哥的下意识便救了弟弟,结果哥哥跌落山崖,摔死了,且死得惨烈。
幸好这件事有黄怀仁和黄怀阳的同窗作证,黄怀阳作为庶子,才没受到牵连。
老夫人亲自办完了儿子的身后事,便听从黄家族人的要求,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做嫡子教养,供他读书,替他议亲娶妻,同时老夫人将庶女也记在了名下,做嫡女教养,给她谋了门好亲事。
这一对庶出兄妹,都得了令人艳羡的好前途。
独独黄怀仁死了多年,也渐渐无人提起。
当初黄怀仁死的时候,张素华已经在和他议亲了,人没了,亲事才作罢,多年后,张素华丧偶回京,投奔黄家,老夫人一生就剩下侄女这点血脉,又挂念着当年嫡子和侄女议亲的情分,便厚待张素华母女。
黄怀阳到底对死去的兄长内疚,也不介意黄府多养两个人,何况这两个人,很得老夫人欢喜,又能在老夫人膝下尽孝,他就更没有置喙的资格。
张素华母女,便在黄家住到了现在,从身无分文,一路到如今绫罗绸缎披身。
老夫人待张素华和尤贞儿比黄怀阳还亲近,实乃意料之中,黄家人也没有去争这个的。
黄妙云前世和老夫人不亲近,也从来不计较这个,只是想到前世张素华和尤贞儿害了黄家,大难临头抛下老夫人不说,还卷走了老夫人的钱财,便替老夫人不值得。
虚情假意就是虚情假意,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她乖巧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出声儿不出气儿的,像个瓷娃娃。
黄敬文和黄敬言兄弟二人却不能坐了,便起身作揖,和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视线落在黄敬文身上,笑意温暖,嘱咐道:“初春易燥,你们姑母叫厨房煮了百合汤,记得要喝。”
黄敬文和黄敬言深揖下去,谢过了老夫人和张素华。
老夫人点点头,兄弟两人才离开。
黄敬文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老夫人才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黄府老夫人第三疼的人,就是嫡长孙黄敬文,原因不外乎黄敬文的性子有些像她死去的儿子,谦逊文气,就连模样,也有三五分像。
黄妙云在老夫人这里坐了好半天,一直听老夫人和张素华说一些琐事,免不住有些犯困,她强忍着哈切,但双眸到底是湿润润的了,老夫人也乏了,便打发了她们仨回去。
尤贞儿和黄妙云一道出了福寿堂,尤贞儿邀黄妙云去佳芳园用膳,黄妙云终于把哈切打出来了,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说:“不去了,我回院子去吃了就睡会儿。”
尤贞儿笑了笑,她一贯知道黄妙云的,十三四岁的人了,懒怠娇贵的很,最爱的就是享乐,她道:“去吧,我得空再找你。”
黄妙云点点头,回了团月居洗了把脸才用膳。
次日,忠勇侯府又来帖子了,不仅来了帖子,黄妙云庶出姑姑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来了,特意邀请黄家郎君和小娘子们一起去庄子上玩耍。
黄妙云本不想去,但她同辈的兄弟姐妹都去了,她自然要去,怎么能把亲近家人的大好机会,全部拱手让给尤贞儿!
到了忠勇侯府城郊的庄子上,黄妙云还没进别院就瞧见庄子里停了好几辆马车,有几辆像是妇人坐的马车。
过来迎他们的仆从欠身道:“主子们安好,世子夫人和二夫人都在院子里了。”
黄敬文问仆人:“你家大爷来了没”
仆人道:“大爷二爷都来了。”
大爷指的是储归煜,二爷便是储崇煜。
原本储崇煜比储归煜先入府,应该为兄长,但嫡长子这个位置,容不得外人染指,忠勇侯府便对外宣称,储崇煜正好比储归煜晚一天出生。
随后储家顺理成章立了储归煜为嫡长子,并在储家族谱上做了相应的修改,排行的时候,储崇煜便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