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
一声大喝,林行韬手指间夹着的棋子“啪嗒”一声蹦到桌沿, 打着转滚到地面。
气氛安静到安详, 两个人都没有转移视线。虞教授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
有被系统震撼到的林行韬也跟着伸出食指推眼镜, 直到推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戴眼镜了。他改用中指戳了一下空气, 问系统[你是公的]
系统从慷慨激昂中回神,微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 睡都睡过了,你连我的性别都不知道吗你还有没有心]
过了一会儿, 系统喃喃自语[我要去查查, 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哦, 男人都是没心的, 男人为什么没有心。]
林行韬哪知道系统还有性别, 而连系统都是公的,可见他最近身边雄性激素超标了。
他一边盯着虞教授的眼睛, 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三心二意地开口
[系统, 你听我说。你仔细想想, 我除了对你叫过狗东西、狗系统, 还对别的什么那样叫过吗你难道就没有体会到,这三个字中间包含的、我的感情吗你知道吗, 狗系统三个字乃至狗东西,其实都是我对你的爱称就像很多父母称呼自己的儿子为臭小子一样,你细品一下, 有没有感受到其中包含的一股淡淡的宠溺是啊,我们已经在一起有段时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那种礼貌的疏离感,一个狗字,不应该拉远我们的关系,而应该拉近我们的心。]
他顿了一下,语调陡然一转令人心碎[你居然为了这样明明无比亲昵的称呼而不惜编造谎言欺骗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没有谁可以拒绝这样的林行韬。
系躯一震,轻轻地问[我在你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吗,就算我不是你的爸爸]
卧槽。林行韬忍住没说话。
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系统哭了[对不起,韬韬,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爸爸。]
林行韬微笑[没关系,狗东西。]
“你在想什么”虞教授问,这段时间里,他注意着林行韬从面无表情变成面带冷笑。
“我在想老师你是不是我爸。”
虞教授惊讶“我倒是不介意替你爸管教你,不过我也只能在这里和你聊聊天下下棋罢了,棋子掉到哪了,我们重新来一局。”
他扫了眼地面,微微俯下身去。
“老师说的那句,我爸就在这个房子里,是什么意思”
虞教授找到了那枚棋子,就在他和林行韬中间,林行韬穿着拖鞋,露出一截脚脖子。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在政治哲学的基本逻辑里,我们必须讨论社会运行的规律,规则与潜规则,由此衍生出的阶级等问题,这是我之前研究的方向。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始终是被框住的,除了自己给予自己的枷锁,整个社会给予全人类的,还有人类生来的局限。当我想要追寻规律之外,当我偶尔将自己的思想凌驾于整个人类社会之上,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世界上存在一种人类从未见过的名为录色的颜色,它应该是什么样的。”
林行韬有点懵,他觉得虞教授研究哲学研究得入魔了“世界上没有录色。”
虞教授轻笑“所以我抛弃自己片面、孤立、静止的看问题的方法,我在想没有这个录色,我能不能自己创造一个出来”
虞教授伸出手指,抚摸着棋子附近的一片裂痕。
那片裂痕看上去刚刚出现没多久,像是被人一脚踩出。
“我成功了。”他说,“从此,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虚假而循规蹈矩。”
他抬起头,说到“虚假”两个字时从林行韬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动容,他眨了眨眼睛,一阵风迅速地扑到他的脸上林行韬突然间伸出脚踩住了那枚棋子,膝盖一下子抵在了弯腰低头的他的喉咙前方。
棋子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可地面并没有出现裂纹。
虞教授说“怎么,你看起来也有同感。说回去,我住在你的隔壁,实际上我被你房间里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觉,总会有一个男人呼唤着你的名字,直到半个月前,他还在温柔地说爸爸在这里。可你是个孤儿,独自住在这里。”
[确定了,这房子果然闹鬼,这鬼还占我们韬韬便宜。]系统有理有据。
林行韬从虞教授神神叨叨的话语中回神,一个哆嗦,把整个客厅扫视一遍。
这个一室一厅一卫的小公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绝对没有任何小隔间可以藏人,除非是悬疑故事里那种人被砌在墙里。阴天的寒气依旧弥漫在房间里,张况己这会儿估计正踮着脚站在窗户外一个一脚宽的横截面上。
突然间,林行韬感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夜色下,天空出现了两道醒目的白色划痕。
虞教授说道“我自己发现了世界的真的,却不确定你是不是生来就知晓,生来就凌驾于凡人白龙之主,我们要装到什么时候”
系统大喊[就是他一直对付你试探你现在露出真面目了]
滋滋林行韬的指尖蹿出跳跃的电弧。
他一把攥住了虞教授的脖子,手底下的皮肤与姬舜完全不同,是普通人类的温热触感,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悄然弥漫,来自被张况己捅穿过的腹部。
拖曳中,虞教授的金丝眼镜跌落鼻梁,露出陡然间璀璨如星辰的眼眸。
虞教授笑道“你现在不是凡人的眼神”
窗外长戟破云而来,他轻巧地挣脱林行韬的控制,一拍桌面,棋局散乱,整个人与张况己交错而过。
林行韬捡起踩在脚底的棋子,棋子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指尖。
虞教授看着那枚完好的棋子,放声大笑。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下棋试问”卧室门口,白龙疾如闪电射来,他一踩窗沿,倒向空中,身后风云大作,“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敢下”
一瞬间,这个温文尔雅的副教授气质大变。
林行韬伸直手臂对准窗外打出手中黑色的棋子,粗大的闪电从天而降,虞教授的身影模糊在电光之中。
[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系统尖叫。
虞教授从电光中脱出,身影与云共远,与月同孤。
“卿卿姐,辛苦了。”
“凌老师,这次真的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您白天还有通告吧。”
凌卿卿告别了剧组的人,拒绝了经纪人开保姆车送她回家的好意,自己开着那辆玛莎拉蒂回公寓。
看了看时间。“都已经五点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里微微感叹了下熬夜拍剧的辛苦。想到那把放在家里迟迟没有交给邻居的钥匙,她更加地苦恼起来。
她的哥哥凌铭煜是25层的房东,自己懒把也不知道开什么东西的钥匙给了她似乎是2502的上一任住户留下来的东西,说了要交给下一任。
她回想着白天街上遇到的年轻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车辆经过小巷,她的速度减缓。
晨光渐渐展露出来,城市的高楼大厦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整座城市的棱角也在这阵薄雾中变得圆润起来,车子经过的几个小铺子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光,豆奶的香气混合着蒸笼中溢出的热气飘散到车窗玻璃上。
凌卿卿围上围巾,下车和其他早起的人排在一起,准备买几个包子,想了想,又多买了一份。
旁边有人说“今天不会又下雨吧。”
有人回答“暴雨警告又没撤掉,但看天色应该不会下吧。”
的确,人们纷纷抬头看了眼天,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忽然间,有人轻咦一声,问“那是什么,有飞机吗”
空中缓缓多出了一条白线。
其实只是在地上的人看起来缓慢而已,它真实的速度绝对快到了极点。
“那里还有一条”
人们睁大了眼睛。就像飞机巡礼尾部拖曳的彩色烟雾一般,鲜明的白色在宽广的空中纵横交错,短短几分钟内将天空切割成大小相等的几块。
淡淡的云层无法遮掩这些线条,自觉地消散在天色中,线条延伸出很远,似乎不止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