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皇宫里仍旧灯光熠熠,除却荒无人烟的冷空一片漆黑就只剩下七皇子所居的华清殿寂静无声。
镜连的身子如今很不好,病重到他已经不能保持时刻的清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睡过去,一睡便是两三日。
自他回来后,他的父皇母后皆来看过,母后更是接连多日不眠不休地亲自照顾他,可他的身子就是怎么都不见好,任她哭的再伤心也都没有起色。
几日前,他的师父飞鸽传书回来,说不出半月就回抵京,这些年为了他的病,他老人家多方游历,就是想找到能治疗他的法子或灵药,此番虽说仍旧未有大的收获,可至少他若回来,镜连的病也能再拖延更久的时间。
最近的一次病发是在和太子于亭中对弈,太子是他嫡亲的兄长,同为皇后所出,他年岁小,身子又弱,所以很受众人的照拂和怜惜,与兄长的关系都很不错,而这其中自然是与一母同胞的太子关系最好。
他幼时便去了灵台山修养,后来的那么多些时日里,太子还会经常不远千里去看他,给他带上一些书籍玩物,二人又会一同回想小时候的日子。
他性子沉静,喜欢读各类史书典籍,研究道法,也爱学文人墨客附庸风雅,闲来无事,就喜欢下两盘棋,虽然太子与他对弈几乎从未赢过。
这一次,二人多时未见,对弈棋盘时,他却突然倒下,手中刚拿起的一枚黑子也掉落在地,一时间,宫人皆涌上前,惊慌不已。
失去意识后的镜连再度醒来,是被一个细细的哭声扰醒的。
那哭声不大,嘤嘤糯糯的,但在这寂静无人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鲜明。
神识回归清醒,他便费力地抬起手,准确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抹柔软的发丝。
轻笑出声,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见他醒了,那人似乎很是高兴,忙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
“阿棠。”他轻轻唤她。
换来她猛点头。
“嗯,阿棠在这里。”阿棠吸吸鼻子说着,语气里带着哭完的沙哑和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对她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毕竟她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虽然他给她留了字条让她在灵台山等她,可他心里却是知道,她绝不会在那里老实待着等他,甚至,从离开时他就在期待,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她来找他。
而现在,她果然来了。
“别哭。”黑暗中,他的手指触摸到她的面颊,湿漉漉的面上满是泪水,他用指腹将其轻轻擦去。
“你看,你不是找到我了吗。”他笑得温柔。
阿棠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边哭边抽泣道“谁让你一声不响就离开,都不等我回来,我去到那里见不到你多担心你知道吗,我怕你病的越来越重,再吐血怎么办,反正,反正你就会吓我”
对她的责怪,他没有反驳。
相反他心情仍旧很好。
“我给你留了字条。”
“你还敢说,谁要看你的破字条啊。”
伴着她的怨怪他笑的轻松,甚至还揶揄她道“阿棠,我觉得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至少,与最初相见的那只单纯的小狐狸相比,多了很多人的情绪。
而这样的她反而越发让他觉得真实。
谁知听他这样说,她反倒越哭越厉害,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和所见所感在这一刻全都流露出来,竟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镜连费力地支撑起身子,将她揽到怀里,嘴上哄着“好了好了,阿棠不哭,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不该说你脾气大的,阿棠的脾气最好了,我不好,我是坏人。”
“才才不是呢,镜连是、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镜连没想到自己随口说来安慰她的话却让她反应这样大,听她一边抽气一边反驳他,他笑的很无奈。
“嗯,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许久后,阿棠终于平复下来。
她变成狐狸样子缩在镜连的床边,紧紧地挨着他。
她哭的累了,眼皮昏昏欲睡,可是却仍旧不想睡过去,四只小爪子牢牢地扒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
“嗯镜连怎么知道是阿棠呢”迷迷糊糊地还不忘问他话。
拿起一边的锦被给她盖上,他笑着摇头。
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传来,她睡着了。
黑暗中,他的视力出奇的好,手掌轻放在她的头顶,抚摸那软软的绒毛,他似有若无地低语“当听到你的哭声时,就知道是你了。”
是她的哭声将他从昏睡中唤醒的,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那人是她。
“镜连”睡梦中的她还不忘叫他的名字。
他轻轻拍着她盖着的锦被,舒了一口气道“好好地睡吧,我会一直这旁边守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