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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更

“刘妈去问过了,都好,人都没事,就是跟咱们家里一样,东西都抢走了,就连大门上的铜扣环都拿走了,这群不开眼的东西。”

四太太说的咬牙切齿的,这是土匪啊,还是一群没什么眼力劲的土匪,就连二姨娘的唾壶都拿的乡巴佬。

瞧瞧,即使是被人抢进家里面去了,咱们也是改变不了上民的思想,只看到人家抢了咱们看不上眼的东西,可是看不到人家坚船利炮打开了咱们的大门,还要亡了咱们的国。

“你大哥那里,可曾受到惊吓,捡了家里的药,拿去给你家里大嫂罢。”

四太太的娘家大哥佟大爷,佟二爷的亲哥哥,是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家里大小事都不敢去劳烦他的心,能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那祯禧向来是不敢去跟大舅说话的。

“那些补药,您留着吃,我大哥的身子您也知道,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拿着帕子压一压眼角,活着不过是活人的寄托罢了,家里孩子都没成家,怎么也得撑住了。

那祯禧打电话,她站在那里,还得使劲的踮着脚尖,因为想着看看电话是个什么样子,觉得这玩意还是很方便的,“表哥,表哥,我是三姐儿,祯禧。”

冯二公子靠在沙发上,眉头挑的老高,没想到是胖丫头,“窝,是胖--”

“喔—是禧姐儿吧。”

胖丫头说出来到底是不雅,他把嘴里面的话咽下去,喊了一句禧姐儿。

“是我呢,表哥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东西被翻得七零八乱的,我跟您道一声平安,多谢表哥记挂了。”

“您给我的那个音乐盒,大概是不能用了,摔在地上不响了,对不住表哥的一番心意。”

“您家里都好吧,让姨妈不要挂念,爷爷也没事,咱们总得朝前看不是,唉。”

冯二公子就只听着她一声一声的说,说的话样样的周全,样样妥帖,总算是正面接触了这一个灵巧的胖丫头了。

“要好好吃饭。”

“是呢,我得好好吃饭,不然练字都没力气了。”

冯二公子想起来月饼上的红字,话在舌尖上滚了几圈才没说吃饱了也没见练得好,他高要求的很。

“缺什么跟我说,再给你买一个音乐盒。”

他隐约记得这音乐盒,是家里老太太打着他的名头送去的,坏了就坏了,不值当什么的。

“谢过表哥了,只是奶奶说了,不要总给我买东西,乱花钱。”

模仿着四太太的语气,冯二公子扯着嘴笑了笑,就跟扯着一个充满气的皮球一样,紧绷绷的再也扯不出一点的褶子来,他花钱,向来是家里老太太都不说一句的。

“钱不够了,不用过于节省,跟我说才好。”

那祯禧很想点头,因为她钱时常是不够花的,但是也觉得这样不好,“尽够了,表哥你多自己花,攒着才好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冯二公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耐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大概对孩子的爱心这辈子头一回了,跟个刚遭难的胖丫头不至于较真的,就当哄着她玩罢了。

那祯禧不好意思用这么长电话,她知道电话费事很贵的,“我话多一点。”

齐如生点点头,“没事,你是叫祯禧?”

“是,表哥喊我禧姐儿。”

齐如生看着她仰着头,颇为乖觉可爱,不由得去找桌子上的果子给她吃,八月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果子了,“吃个梨?”

那祯禧怎么好意思再吃,要回家去,盘算着等着中秋前,给送一盒子月饼来吃,四太太不怕麻烦做的月饼馅儿,现在依然成了她的送礼绝招了。

省钱不说,吃起来也软和,不像是糕饼铺子里面,硬的能给脑袋上砸出来一个大包,放上一两个月不长毛的,全都五仁馅儿的,里面放着青红干丝,还有冰糖花生等物,不爱吃的是一年不想吃这一口。

回去的时候,四太太面上已经是欢欢喜喜的了,她看着上海冯家多有重视,心里替着三姐儿高兴,“咱们三姐儿是有福气的。”

那祯禧端着茶杯喝茶,不由得问,“二舅妈说了,我是最没福气的,生下来就要变法,后头是闹拳变,现如今过生辰,就连皇帝都跑了。”

四太太口才不好,从不这么认为的,“你二舅妈有口无心,咱们家里头,就属你顶有福气的,不然哪里能吃这么胖。”

拿着帕子给她擦擦嘴角的水渍,看着姑娘撑起来的小肚子,吃得好长得好未来还嫁的好,还不是有福气吗?

那祯禧自己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在四太太跟前扭来扭去的淘气,“奶奶可万不能这么说,我长大就没有肉了,跟大姐一样的苗条。”

大姐怀孕这么多月,一丁点的肉都没有,怀孕了好似对她来说是个负担,别人一点都不体谅的负担。

她家去还得弯着腰收拾,婆婆是不会动一个手指头的,等着儿媳妇回来的,恰好是烟瘾犯了,没顾得上大姐儿。

“银钱呢,赶紧的拿着银钱去买烟去。”

大姐的公公苦着脸,哪里还有银钱啊,大姐的婆婆躲起来的时候只知道拿着她的烟杆子跟大烟,大姐的公公跟丈夫万事不管,只晓得躲起来,不知道收拾一下家里的细软。

被洋鬼子搜刮的精光,等着大姐婆婆大烟抽完了,出来烟瘾犯了,竟然找不出一丁点的钱来了。

“这群人,这群畜生,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太太我这个年纪,竟然看着活人的脸色,不如就死了算了,到时候看看列祖列宗接我回去,你们能靠着谁?”

大姐婆婆那双浑浊的眼睛,好似是宇宙黄昏时候没清洗干净,看着你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浑身发冷,她骂丈夫没出息,骂儿子的时候忽略不计,然后就是大姐了。

“白吃着我们家里的米面,住着好屋子,怎么就跟白吃了我那么多贡品的神仙一样的,万事不管了,不知道家里有丈夫,也不晓得家里还有公婆了,活该我们死了算了。”

她发起来狠,话儿能难听的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立时死了去,再没有这么能骂人的了,旗人几百年的骂街文化,大姐的婆婆得到了完美的继承,并且是发扬光大,时刻给大家展示出来。

大姐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还不能干站着,她得干活以减轻一下落在自己身上的责骂,弯腰捡起来被褥的时候,仅仅的捏着荷包里的银瓜子,这个是不能拿出来的。

她总得给孩子想一想,孩子生出来总得要吃饭穿衣的,要是再有个伤风咳嗽,更是花钱如流水,这样想着,她心里便好受了一些,你就骂吧,我把钱给孩子的。

这时候大姐夫就跟没听见一样,不会帮大姐说一句话,即使母亲说的不对,但是当子女的就应该听着不是。

那祯禧晚上习字,去拿纸的时候,看着已经见底的一刀纸,看了一眼又放下来了。

最后洗干净毛笔,沾了水在桌面上习字,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有先人之风,如此困境之下依然能坚持学业,应该能成为大拿的。

所以你看,这孩子的心态,是真的好,无论是遇到了什么,她大概笑吟吟的时候不怕穷苦的。

灯光底下,水渍看着是很清晰的,可是到了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再这样练字的时候,水渍就看着不甚清楚了,于是她就晚上练字,灯油钱要比买纸墨来的划算不是。

春去秋来三度雪,等着那祯禧多长了三年的见识,家里的日子就连灯油都成问题了。

“奶奶,咱们把房子卖了吧。”

四奶上的白发已经多了些许了,她的日子并一如既往的为了算盘上的事情发愁。

光是这么多人吃饭,已经够为难她的了,靠着当铺过日子,是多少旗人无奈的选择了。

那祯禧大大的眼睛看着老爷子,继续劝到,“咱们,去把房子卖了,然后去寻思个小本生意,无论是做什么的,但凡是能赚钱的就行,我每日里下了学,可以到街上卖杂拌儿去。”

她现在已经是有了小姑娘的样子了,模样别样的鲜活,虽然没有小时候来的胖,但是比一般的姑娘身上要见肉的,给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丰满的姑娘。

家里的古董字画开始除了实在是不能卖的,卖了祖宗的棺材板要摁不住的,其余的都卖了。

渐渐的,当铺的银子越给越少,出入往来的旗人越来越多,家里的衣服首饰也开始往当铺里面送了。

“爷爷,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的,您想想,咱们把老院子卖了换个小院子,其实是一样的好,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不是。”

老爷子想什么她懂,这老院子是祖宅,住了多少代的人了,北平人爱房子,也看中房子,建房子的人、修房子的人,都是奔着几百年不会坏的心思去的。

这是其余地方的人,对房子没有的感情,一辈子一座房,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家,只要是有房子,便是让人心里面安稳的很。

二姨娘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又想要钱日子好过一些,又舍不得这大宅子,生了儿子的人,总觉得这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样。

老爷子摆摆手,人最后都出去了,他坐在圈椅上,已经是老态龙钟了,他想着自己但凡是年轻一些,就出门做买卖去,给人家街头上写字儿,又或者是去临街设个小食摊子去,再没有是这样吃白饭的。

皇帝跟太后跑了又回来,但是这天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天儿了,这江山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卖吧,卖吧。”

他的眼里面似乎是含着泪,起身把家里看了一圈,看看那天井里养着的一水缸的荷花,窗台上摆着的野花儿,无论是什么季节,北平人家里都爱放几盆花,不值钱,但是有意思。

等到了三姐儿窗外,默立许久,他这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在桌子上练字的,功课多了,那祯禧白日里也开始温习墨书了。

只见她安静独处,一人躬身,脸上神色怡然,泰然处之,无一点郁气与燥气,是个能耐得住的性子,额头上带着汗,自古以来学习一事就没有不累的。

老爷子转身叹气,吃晚饭的时候看了一眼那祯禧,“三姐儿,学业繁重否?”

那祯禧露着两颗小米牙,觉得应该多笑笑,因为要换牙了,她的牙齿有一颗已经松动了,再不笑就不能笑了,“不曾,老师很好,同学们也很好,教会我很多。”

你什么时候问,她都是这句话,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老爷子心里头,听着这话,不是不欣慰、不是不感怀的,“明儿去喊经济来看房子,老四媳妇你带着家里人收拾东西罢了。”

总得寻思着过日子,不能东西都当完了,那可真的是一家子喝西北风了,指望着朝廷,那现在是洋人的走狗了,多少人去信了洋教,为了那一口饭吃,祖宗都不要了。

老爷子喊着四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家里头的事儿,他虽说是向来是不管的,但是老爷子发话,四爷是不敢不听的。

“有什么打算没有?”

四爷两只手笼着,站的规规矩矩的,头微微的低着,他一向是没什么想法的,种地也不会,要是去扛大包更不行了。

“您看,我养--”

没等着说完,老爷子就摆摆手,一听他养东西就头大,不是养鸟儿,就是个蛐蛐,再不行就是斗鸡,鸽子伍的,什么玩意都行,样样都是在行的。

“我去托人帮你去谋一个差事吧,去给人家当个账房先生或者是文书之类的,稳定些,也好过你出去吆喝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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