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戚山雨走进病理鉴定科的主任办公室,却没看见柳弈,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李瑾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对着统计表,一手支着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表格里敲着数字。
“……”
戚山雨默然了片刻,淡淡地开口问道:“柳主任呢”
李瑾回头,眼神幽怨,不过到底没有再胡搅蛮缠,而是不情不愿地瘪了瘪嘴,把头撇了回去,“在病理分析室,走廊尽头那间。”
说完,就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径自对着键盘一阵噼里啪啦发泄似的乱敲。
柳弈带着江晓原,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做硅藻检查上,因为嫌李瑾这个学渣笨手笨脚,干什么都不利索,他也懒得浪费时间手把手的慢慢教,于是完全无视了对方委委屈屈的小眼神,直截了当地将实习生打发回办公室继续填统计表去了。
对这个安排,李瑾自然很不甘心,但柳弈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格,不会为了他那可怜兮兮的两句撒娇就改变主意,于是为免真惹得暗恋对象厌恶了自己,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可这会儿眼见戚山雨竟然又来了,还开口就要找柳弈,他心里的醋瓶子就又被他这前任男友一脚踢翻,只觉得口中又酸又涩,当初有多喜欢对方那副高大英俊的皮相,现在再看时就觉得有多碍眼……
“谢谢。”
不过戚山雨可不知道李瑾心中的纠结,只简单地道了声谢,就扭头大步走出办公室,往走廊尽头的病理分析室去了。
“这一片也没有。”
戚山雨走进病理室的时候,正看见柳弈从一台显微镜面前抬起头来,将从发夹里松脱下来的一绺额发捋到耳后,然后提笔在一张写满玻片编号的纸上打了个叉。
“柳主任。”
戚山雨开口叫了柳弈一声。
“哦,你过来了”
柳弈回头,朝戚山雨笑笑,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然后回头,卸掉已经看过的玻片,又往载物台上放了一张新的,继续埋头检查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戚山雨问。
“哦,在做魔药呢,我都熬了一下午了。”
坐在通风橱前的江晓原回头打趣了一句,然后往一只试管底部的一些碎末状的肉块里,滴了几滴还冒着烟的高温硝酸盐酸混合物,同时轻轻晃悠着试管,盯着里头的组织逐渐液化――那样子乍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像在制备某种恐怖魔药的诡异而又惊悚的效果。
“别听他瞎扯。”
柳弈两眼盯着显微镜的两个目镜,手下的工作不停,“我们在做苏芮芮的肺部组织的硅藻检查。”
由于硅藻在水域里面分布广泛、含量多,而且不少种类的硅藻因为有一层可耐强酸、强碱的细胞壁,所以能够用理化方法将它们从组织中分离出来,方便检查。加上硅藻中体积较小的种类,甚至可以随着溺液穿透肺泡的毛细血管,又从血液进入到各个脏器之中,所以常常用作区别鉴定溺死和抛尸入水的重要方法。
就算戚山雨的法医学知识只不过学了点儿皮毛,但硅藻检查他还是听说过的,自然立刻就明白了这两师徒在干什么。
“你刚才说,没找到硅藻”
戚山雨立刻想起自己刚才进门时听到的那句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苏芮芮并不是淹死的”
“当然不是。”
听了戚山雨的这个问题,柳弈终于舍得从显微镜面前抬起头来,用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向身上还穿着制服的英俊警官。
“事实上,对于典型的毫无疑问的溺死者,却没有从他们的组织中检查出硅藻的情况,真的不要太多。”
他背靠高脚转椅,旋转了半圈,面向戚山雨。
“比如说,溺死的水源里的硅藻含量极少甚至没有;又或者水中的硅藻种类不耐酸碱,导致常规的检测方法无法顺利检出;还有就是进入体循环的溺液量很少,以至于随溺液进入体内的硅藻量也少得很难找到等等……”
柳弈掰着指头,将检测误差的各种可能性数给门外汉的戚山雨听。
“不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枚,但我还是在苏芮芮的右肺边缘组织里找到硅藻了。
柳弈转身,从电脑里调出不久前拍的400倍镜下照片,在画面中心偏右上方,有一枚壳面呈弯月形,中间一侧朝外凸出,而另一侧平直,两端略圆的水藻。
“这是新月桥弯藻,羽纹纲双壳缝目桥弯藻属的常见硅藻,常分布于水质较干净的淡水河流中。”
戚山雨这回学乖了,在法医学相关的专业意见上,不要随便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柳弈,一副“你行你先说”的虚心求教模样。
“可是,很不巧的是……”
柳弈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而是摇了摇手指,直接说出了问题所在,“我们从人工湖采集来的水样里面,偏偏找不到这种新月桥弯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