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之间有雷光在跃动,每一道闪电劈下都伴随着整耳欲聋的轰鸣。
每一滴雨水都如同黄豆般硕大,打在了鹿眠的脸上,落进了她的眼中。她却硬是瞪大着眼,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置气。
墨菲定律多米诺效应它们联手时,就连她都不禁脑袋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鹿眠想放弃所有思考,直接倒在这篇瓢泼大雨之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就在她准备那么做的时候,她的世界的暴雨忽然停下了。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它持着一把雨伞,不偏不倚地将她笼罩在其中。鹿眠愣怔地将视线从那只手上,偏移到了其主人身上。
男人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雨下,雨水打湿了他披散的头发,水珠顺着颌角汇聚在下巴上,而后滴落下来,宽松的居家服在这小半会儿的时间里已经湿透了。
鹿眠的视线被睫毛上的水珠模糊了,她看不清楚男人眼底的神色,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了他的嘴巴在翕动,似乎是在向她询问什么。
但是她什么也听不见,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彻底被消音了,只剩下了他伸到了她的眼前的那只宽厚而坚定的手。
林城是无意间听见那声呼喊的。
每到雨天,他右侧肩膀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
医生说他的伤早就痊愈了,没有任何后遗症,那份若有若无的疼痛实际上来自于他的幻想,只是臆想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源于他无法摆脱的记忆。
见鬼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间歇性的颤抖甚至让他没办法稳稳地点上一根烟。
在数次点烟失败时,林城终于烦躁地扔掉了打火机。外面大雨瓢泼,雷鸣响彻天际,这一切都在试图将他带回那个夜晚,想要闭上眼睛睡觉,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枪声、爆破声,人们的惨叫,以及通天的火光。
林城忍不住打开了窗户,本来是想让冷气洗刷一下一室的沉闷,一声呼喊却在窗户刚开一缝的瞬间窜进了他的耳中。
林城不顾雨淋,走到了阳台上向下望去。
将整个世界化作一片朦胧的雨中,追逐着黑色轿车的那道白色身影却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林城叹了口气,在看见那个身影跌倒在雨中时,终于转过身,拿起了雨伞下楼。
鹿眠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完全没有头绪,一片空白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残留在肩膀上的,来自男人的温度。
林城将她带到了他的家门口前。
这个认知终于让她反应过来。
“不进来吗”男人站在玄关,回头看了一眼还伫立在门外的她,“你现在也没有家门的钥匙吧”
看到她刚才奋不顾身追逐轿车的身影,稍微动脑想一想,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先进来坐一会吧,我给房东打个电话,她那边应该有备用钥匙。”林城说。
鹿眠仍然没有动作。
林城看她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用担心,楼道内有监控摄像的。”他意有所指,而鹿眠当然听得出话下的潜意。
“不是。”鹿眠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足尖,白色的凉鞋早已不见最初的颜色,“我身上太湿了,会弄脏你家的。”
她不知道浑身都是泥泞和污水的自己如今在他人看来是怎样的光景,但是她猜想一定是又脏又丑又狼狈。
她正犹豫着,头上突然被一个白色柔软的东西盖住了。
“真搞不懂你们这帮年轻的小姑娘每天都在想什么。”
将毛巾披到鹿眠头顶的林城无奈地说“不会弄脏的,进来吧。”
鹿眠睁大了眼。
她一向是个孤傲的人。母亲从小教导她,他人的怜悯和同情同等于轻视和侮辱,因此无论多狼狈,都要昂着自己的头颅,绝不能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外,让别人看轻自己。
不管是被他人背后说闲话时,还是被何雨申压在床上时,亦或是面对来自学校责问时,她都竖了一道钢铁城墙,抵挡了一切来自外界的攻击。
然而那道墙,在这一刻突然悄无声息地崩塌了。
她并不是擅长宣泄自己情绪的人,于是只是咬着嘴唇,握着拳头,静静地在毛巾的遮掩下,流下了眼泪。
林城的公寓和鹿眠的是两个极端。明明看上去不修边幅,男人的房间却意外的非常整洁而有生气。
在数次忙音之后,林城放弃了继续拨打房东的电话,转而在衣柜里翻找起来。
“这是新的毛巾,还有这件衣服和裤子我没有怎么穿过,你不介意的话就洗完澡后先凑合着穿着吧,浴室里有个洗衣筐,脏的衣服先放进篮子里,我待会拿去洗衣房洗。”
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虽然进了房内却站在玄关处迟迟不肯踏入卧房领域的鹿眠,林城将她推进了一旁的浴室里。
很快,水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