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丹泽吃了一惊,“何处传出的流言”
“就是上次司空送来礼品之后,留言就传开了。”信使道,“将军调查此事时,那些人都说,是听送礼品的差役亲口说的。”
丹泽立时看向朱殊北。
朱殊北沉声道:“不可能,此事我从未向旁人提过,同行差役根本无人知晓。”
“同去的人,一个个都要问清楚。”丹泽目光阴沉,“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是!”朱殊北神情肃然。
信使道:“还有,丹将军已经启程,我只比她快了一步,或是今晚,最迟明日她就会到拓城了。”
丹泽忽感头疼,用手推了推额头。他不用想也知晓丹青肯定是回来兴师问罪的,事情到了这步,该如何向丹青解释原本他已计划好,慢慢向丹青说明此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相信丹青为了赤狐族,为了山军,会同意这门亲事。但他未料到消息走漏,并且还添油加醋,严重到了动摇军心的地步,要丹青答应这门亲事,还要平息军中谣言,已是难上加难。
“我知晓了。你这一路辛苦,先下去歇着吧。”丹泽疲惫道。
朱殊北带着白鸽信使退了出去。片刻功夫之后,丹泽还来不及喝杯茶,朱殊北便再次叩开房门,身旁带着另外一位白鸽信使。
“公子,梅林边境的消息。”朱殊北的面色比方才更加凝重。
丹泽直觉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看向信使:“说吧。”
“他回来了。”
一夜风雪,次日晨起时,已是雪停风住。
晔云起推开窗,窗棂上的积雪噗噗而落,溅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寒气涌入屋内,白察察打了个激灵,躬身跃上窗台,用爪子蘸了雪放到嘴边舔了舔。
“今日我得去城外风雨神庙主持供奉仪式,你怕冷,就不必跟着了。”晔云起知晓白察察能抱着火盆睡一天,何况这天着实太冷,要他维持人身也吃力得很。
“公子,我……”
白察察颇为纠结。他自然是想呆府里头,可如今谷里来了人,让他们瞧见自己身为书童,成日只顾窝着睡觉,也不服侍公子,将来自己在谷里名声也不好。
“公子,我跟你去!”他下决心道。
晔云起有点诧异,挑眉看他,提醒道:“城外可比城里还要冷上几分。”
白察察抖抖毛:“没事,我皮厚。”
叶景已备好马车,看见白察察也跃进马车,和晔云起一样有些诧异,探头道:“察察,先说好了,冷了可不许往公子衣袍里钻。在外头,咱们可丢不起这人。”
与叶景厮混这些日子,白察察也不似之前那般怕他,朝他呲了呲牙,以示不满。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碾过乱琼碎玉,一路往风雨神庙而去。
风雨神关系到青丘能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与平民百姓生活息息相关。故而,对于青丘百姓而言,风雨神庙重塑风雨神像是一件大事。十里八乡,有许多人从家中赶来,就为了能看一看风雨神像,看看新任风雨神究竟生得那般模样。虽是霜雪严寒,但对于当地百姓却是早已习惯。兔耳山脚下,三三两两地行着来看热闹的人,当地人还有随身携带酒葫芦的习惯,里头装着自家酿的酒,入口热辣,入腹和暖。他们边走边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时而拿出葫芦砸吧两口,熟识的人之间还相互传递酒葫芦,相互品尝,就像去赶集一般热闹。只是百姓大多畏官如虎,对于穿官服的人,十分敬畏,都远远地围着,并不敢近前来。
早有司礼台的执事们侯在山下,等晔云起下了马车,簇拥着他,一路上山,进入风雨神庙。另外还有司天台的执事们仍候着山下,等着公良凤。
因今日是供奉仪式,晔云起丝毫不敢怠慢,束玉冠,着曲领袍,环犀角带,衣袍上用金银线绣着白狐族徽,衬着雪光,熠熠生辉。他相貌本就生得极好,此刻衣冠胜雪,愈发显得清秀俊逸,飘飘若仙。围观者无不惊讶,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谈论这位新任的大司徒,人群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步入大殿内,风雨神像已然摆放到位,一匹巨大的红布覆在神像上,庙祝在前,司礼台的执事分列两旁。因在民间传说中,风雨神是吸风饮露的仙人,故而风雨神庙也与别的庙宇不同,并不宰杀牲畜供奉。白察察是头一遭见这么大的阵仗,颇感兴奋,觉得来看这么一场热闹,挨冻也值得。叶景见此地闲杂人等颇多,自然心生警惕,时刻跟在晔云起身边。
在庙内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等到姗姗来迟的公良凤。在城府上公良凤比不得公良律,对于晔云起,显然他是倨傲而轻蔑的。来到庙中,他只是淡淡与晔云起见了礼,彼此间一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自是不会解释为何来迟,对于司礼台一干人等在庙中等了自己良久更是半分愧疚都没有。
好在晔云起性情温厚,从不在这等事儿上争长短,当下便示意庙祝可以开始。
供奉仪式开始,庙祝摇摇手中的铜铃,吟唱起一段称颂风雨神的古老歌谣。这歌谣从远古洪荒时代传下来,在山海大陆上传唱至今。歌声低沉而悠远,从庙中传出,随后上山来的百姓也跟着低低吟唱……
人群之外,官道上,两名风尘仆仆的策马者远远看见这边的景象,为首之人勒住马,俯身问旁边一名路人:“风雨神庙发生何事了”
“青丘来了新的风雨神,今日举行供奉仪式,还是由大司徒亲自主持的。”路人心急去看热闹,顾不得与她多说,匆匆往风雨神庙赶去。
“新的风雨神……大司徒……”骑者的兜帽下,一双眼睛,亮若长庚,“供奉仪式是司礼台的事儿,怎得会让大司徒来主持”
“将军,”另一名骑者试探地看向她,“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骑者不答,微眯了眼,朝风雨神庙眺望,似在思量着什么。隔了片刻功夫,她才轻策缰绳,催动马匹往风雨神庙行去。另一名骑者连忙催马跟上。
庙内,庙祝唱毕歌谣,在风雨神像前奉上清水,果品以及五谷杂粮。众执事拱着晔云起上前,将红布揭下。
红布飘然落地,露出木塑的风雨神像,通体彩绘,栩栩如生。公良凤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在刹那间怔住……对于风雨庙之中,他历来并不上心,因为除了修缮就是祭典,都是搭银两搭功夫的事儿,能推给司礼台的他都推给司礼台。故而此间风雨神庙重塑风雨神像一事,他从未过问,便是今日来此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青丘历代祖制上都有规定,风雨神庙供奉仪式必须由司天台执事官亲自取五谷放入酒器之中。
因此,在此之前,他只知晓青丘换了位风雨神,却完全不知这位风雨神的样貌。
双目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木雕,公良凤竟有些失神――他怎么也没想到,青丘的新任风雨神竟会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与其人相比,木雕定然要失真几分,只是这尊雕塑已是这般神清骨秀,不知真人又会是何等样貌!
晔云起领着众人朝风雨神像行祭酒礼,公良凤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取五谷放入酒器之中,敬献在风雨神像面前。众人合掌跪拜,共同吟唱。如此,供奉仪式便算是完成了,可以让外间的百姓进庙来瞻仰神像。
公良凤低声询问身旁的执事,得知原来这尊风雨神像是按晔云起所绘之图塑造,方才知晓晔云起竟已见过风雨神。他快步行至晔云起跟前,面上带了三分和煦笑意,问道:“听说大司徒曾见风雨神”
见他骤然对自己这般和善,晔云起还有些不习惯,总疑心他是不是笑里藏刀,当下谨慎答道:“是,来拓城的路上偶然见过一面。”
“她……当真生得这般样貌”公良凤指着塑像,不可思议道,“或者是大司空有意把她绘成这般模样”
晔云起连忙道:“非也非也,这位风雨神确实就是这般样貌,只是我笔力有限,不能尽得其神韵,从图再到塑像,也只得她三分神采而已。”
公良凤复望向塑像,喃喃自语:“……才得三分神采”
“惭愧惭愧!”晔云起以为他是在奚落自己。
公良凤又问道:“如此说来,大司徒已识得风雨神,可知她名讳”
“匆匆一面之缘,她说,她叫灵犀。”
“灵犀……”
公良凤低低念了几遍,又复抬头去看那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