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泽笑道:“二公子说得客气了!”
说话间,有侍从快步来禀,丹泽忙请晔云起稍坐,自己匆匆迎了出去。旁边,侍女们将温好的酒捧上,一股的血腥气自酒壶中蹿出,与原本清新淡雅的桂香混在一块儿,形成难以言喻的气味。晔云起在谷中喝惯了孟家酿制的果酒,乍然闻到这浓腥的酒味,甚是不适应,加上又在病中,脾胃虚弱,腹中几番恶心,只得强行按捺。
乌交鼓倒像是早就喝惯了这种酒,也不要侍女斟酒,自己执壶,几个起落,已连饮了好几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晔云起此时看乌交鼓,便觉得他双目有些不对劲,若是原本浑浊双目像是泡在污水之中,那么饮酒之后,那双眼珠子就像泡在血水之中,令人望之生畏。
不多时,花树掩映的小径那端,传来数人的脚步声,还有丹泽的声音:“叔父可有好几年未到我这园中来坐坐了……”
应该是公良律到了!
公良半青丘,这话晔云起也是曾听说过的,虽然觉得有点言过其实,但至少在这座拓城之中,他的地位不可小觑,丹泽都得对他恭恭敬敬,更不用说自己了。他起身整整衣袍,上前相迎――
丹泽等人从花树后转出来,借着漂浮的萤火烛光,晔云起看见行在丹泽身旁的那位老者,紫袍鸾带,苍发白须,正与丹泽说着话,看上去竟是十分的儒雅慈祥。
“晚辈拜见奉常大人!”晔云起施礼道。
公良律伸手来扶,打量着晔云起,慈爱笑道:“昨日便收到你的帖子,只是你实在不用送锦鸡,咱们以前曾见过。”
“见过”晔云起想不起来。
“那时节,你还是一头小白狐,多半是不记得了我。”公良律笑道,“看看,如今真是翩翩公子,一表人材!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凤儿,你瞧瞧,小时候你们还打过架呢,可还记得”
公良凤原本立在花树阴影处,听了爹爹的话,这才往前行了两步,看向晔云起,微微一笑道:“云起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瞬,晔云起有点懵,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曾经见过公良律,更不记得自己还和公良凤打过架。“哦哦哦……”好在他反应快,立时笑道,“凤兄风采依然,风采依然!”
乌交鼓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朝公良父子施礼道:“廓之见过奉常大人,参知大人。”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听在耳中,说不出的不舒服。
“你也来了,甚好甚好。”公良律转向丹泽,“我寻思着晔二公子是来接任大司徒,青丘三公议政,缺一个可不好,所以自作主张让大司马也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叔父说得哪里话,”丹泽笑如春风,扶公良律入座,“我考虑不周之处,幸而有叔父替我想着,我感激您都来不及,怎得还会怪您。”
一时众人入座,侍女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又替诸人斟酒。
丹泽举杯相敬,众人皆举杯,为晔云起接风洗尘。热酒腥味扑鼻,晔云起忍着恶心饮下一杯,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又不能在席间失态,真真是痛苦之极。
“知晓叔父爱吃曲},所以特地差人去办了两坛子。”丹泽笑道,“不知叔父尝着可还好”
公良律抚杯笑道:“这两坛子也算难得了,我喝着还好。记得以前你爹爹还在世时,我与他在不周山也曾喝过一坛子曲},是用真正的猩猩血所酿制,那个味道至今难忘。”
“叔父的意思是,这酒里头用的不是真正的猩猩血”公良桐诧异道。
“当然不是!”公良律笑道,“猩猩一族隐入昆仑山多年,如今市面上买得到曲}都是用兔子血、猴子血,卖得贵些是用狼血。你这两坛子用得便是狼血。”
狼血!
叶景的目光暗沉了些许。
晔云起侧过身,捂嘴欲呕。
叶景忙扶住他,同时朝丹泽抱歉道:“司空勿怪,我家公子刚到拓城便受了风寒,是服了汤药才来的。想是吹了风,汤药翻上来了。”
公良桐忙示意侍女,侍女赶忙为晔云起捧上盂盆。
“要紧么”丹泽关切问道。
把酒吐出来后,晔云起方才觉得好些,缓过气来,面色青白,朝众人歉然道:“让大家见笑了,着实失礼。”
公良律和蔼道:“病了就该早点说,便不会让你喝酒。有没有暖胃的汤,快给晔二公子上一碗!”
公良桐忙笑道:“牛肉羹汤已备下的,原想着待你们喝过酒再端上来。你们还不快去端一碗来。”后一句是吩咐侍女。
席间只有两人一言未发,一位是乌交鼓,面无表情,只管喝酒吃肉;另一位是公良凤,他虽未吭声,不过目光倒是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晔云起。
侍女很快将羹汤端上来。公良律甚是慈爱地看着晔云起喝了两口汤,见他面色渐渐恢复,这才开口问道:“晔二公子,你此番来拓城……墨珑血咒已解一事,令尊应该告诉你了吧”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此事,晔云起楞了楞。墨珑被赶出青丘一事,源于白狐与玄狐的恩怨,当年可谓是两败俱伤。此事虽然人人心中有数,但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提,更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谈论。公良律居然会在宴席上公开谈及此事,使他有些猝不及防。
“……嗯,此事我略知一二。”晔云起只能道。
一直面无表情的乌交鼓在听见墨珑两字之后,背脊僵直,握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公良凤冷冷瞥了他一眼。
公良律温颜道:“当年之事,早有分晓,是墨家的错。即便墨珑回来,他也不再是玄狐少主,按咱们青丘的法度,他已不可能掌大司马印。你且安心。”
晔云起尴尬一笑:“我……”眼下若是顺着公良律的话说,岂非承认了自己不愿墨珑回来掌大司马印,将来这话传出去,对于晔家和墨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丹泽也道:“晔二公子放心,我等都是明事理的人,墨珑若是胆敢对你无礼,我们也容不得他。”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好像明日自己就不得不披甲上阵与墨珑决一死战,晔云起只得干笑,一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