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后,盛夏初临。
毒辣的阳光暴晒着干涸的大地,半个多月没下雨了,许多痕迹来不及被抹除,映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迹,路旁的枯草中掩埋着沾了黄土的枯骨残肢,古怪腐朽的气息直冲天灵盖,熏闷得人眼都睁不开。
忽然,远空飞来道白影,单手掐诀,长剑倒负,目光如电,在附近逡巡了一圈,在诸多混杂在一起的气味里,敏锐地嗅到股格外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顺着走去,果然发现了藏在枯草丛中的一点青碧色血迹,立刻放出飞花令。
片刻之后,十余道人影匆匆赶来。
这群山海门弟子追逐逃跑的妖族好几日,不眠不休的,个个青衫落拓,嫌脏的随便掐个除尘诀,不嫌脏的累了就裹着衣服席地而躺――方拾遗带的头。出来半年多了,大伙儿也算见惯了生死,与妖族邪修针锋相对,偷袭与被偷袭,算计与被算计,再天真无邪也该长大,疲惫得不想再搞什么飘然如仙,纷纷奉行“不拘小节”。
是以这么一群人忽然出现,颇有种丐帮弟子集体讨饭的浩大声势。
一行人里,只有萧小公主保持着“出淤泥而不染”,从发带到衣袍到靴底,都要纤尘不染,雪白精致,一见这群要饭的来了,萧明河一皱眉,飞速掠开了点,冲着血迹方向扬扬下巴。
方拾遗抹了把脸,夸赞:“不愧是二师弟,嗅觉真灵敏。”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褒奖,萧明河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祁楚头皮发麻,立刻截了话头:“哈!看来那条青蛇就在附近,赶紧找出来除了,就能回去交差了。”
萧明河虽然事儿精,不过也懂得事有轻重缓急,将话头咽回去。祁楚摸出罗盘,俯身带起一小撮沾了血迹的细土,置于罗盘之上。细土被罗盘吸纳,方拾遗凑过来打趣:“师弟改造的这罗盘有意思,什么都吃,也不怕拉肚子。”
祁楚笑笑,催动罗盘,罗盘转了一圈,缓缓指向东面。
方拾遗嘱咐:“都屏息匿气,这长虫滑不溜秋的,再让他跑了,恐怕就抓不到了。”
半刻钟后,十余人悄无声息地围到了一座山口。方拾遗示意其余弟子用阵旗结阵,以免再被发现,正想抽出望舒,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眼抱臂站得远远的萧明河,传音过去:“交给师弟吧。”
萧明河一愣,嘴唇动了动,没有推辞,持着寒酥到近前。
祁楚有点担心:“大师兄,二师兄……”
“没事儿。”方拾遗事不关己似的靠到边上,笑眯眯的,“他就怕鬼,不怕妖。这蛇妖又是在萧家的地盘杀的人,他来结果也对。”
……况且这一阵诛杀的妖族都是他动手,修仙小报那狗鼻子灵通得很,三天两头胡吹乱夸,简直要把他吹成救世英雄,萧明河风头全无,脸都气白了,每天一睁眼看到萧小公主一脸“今天也想取你狗命”的脸色,他也有点遭不住。
话虽如此,方拾遗的视线却若有若无地黏在阵中,单手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破扇子,扇骨飞旋间,竟有丝丝破空之声。
钻在洞里的青蛇很快被逼了出来,刚想故技重施逃出去,屡次吃瘪的同门们长了心眼,阵法催动,挡住了他。萧明河从不废话,剑锋冷锐,剑招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揪准七寸,又狠又稳地一剑劈下。
蛇妖本就精疲力竭,满身是伤,逃离不及,惨叫一声,又被补上第二剑。
尘埃落定。
见妖身坠地,祁楚上前,割下鳞片,再取了一瓶血,才起身:“好了,我们回去吧。”
方拾遗收回视线,御剑而起。几个小弟子先是兴高采烈,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变成了苦瓜脸:“三师叔独行,四师叔领着另一队弟子去了望山,回去又得挨五师叔的训。”
“‘一条小小的蛇妖,浪费了几天时间,山海门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另一个弟子掐着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周围的弟子哄笑起来,消遣师长消遣得胆大包天。
方拾遗反手一扇子扇过去,挨个教训:“再多舌下次不带你们出来了。”
打得不重,几个小弟子跟他关系好,也不在意,嘿嘿嘿摸着脑袋笑,笑完了才后知后觉旁边就有个姓萧的,还是五长老的侄子,顿时消音了。
萧明河冷笑一声,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