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 一队宫女掌着宫灯鱼贯而入,粉色的衣裙随风摇曳, 宫里的服制,宫女们用的皆是锦州的轻纱, 材质上好, 风吹起来时飘然若仙,是燕朝时的仕女风格。
齐润最喜欢燕朝的仕女图, 说是翩若惊鸿, 自有一份超然在里头。
她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舒王府, 冷清萧瑟, 往日荣景不复再现, 不知怎的竟有一丝心酸, 有滴泪不经意地蛰伏, 只是怎么也落不下来, 再也不要哭了,她做到了。
宫女们备好了轿子, 随行的公公喊了一声起轿,她便往那富丽堂皇的大内中而去,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姑娘,螽斯门到了, 从现在起得步行。”
她强笑了一声,这内御无极,还是头一回来, 说话的宫女自报家门:“奴婢叫彩青,姑娘这边请。”
轿夫收了轿子,不知往什么方向去了,沿途红墙黄瓦,一个活人也没有,便是偶尔遇到活人,也不过是眼睛直坠在地上,小声大步地往既定的地方去,形同鬼魅。
森严无匹。
彩青带着她走到一处屋宇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苏姑姑在里头等你。”
孟绣想再问些什么,可那些宫女再不肯说话了。
她小心地推开门,却被一双手扯进去,迎面便对上一双爬满了皱纹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精明得吓人,手如铁钳子般紧紧箍住她,令她分毫也动弹不得,然后有人卸去她的发髻钗环,衣裙腰带,孟绣被人按进了一个池子里。
孟绣怕水,这池子太大,那些人拽着她的臂膀只不过不想让她完全淹没下去罢了,可是鼻子里,嘴里不断地沁了水进来,即便知道这里是皇宫,孟绣却也顾不得所谓的体统、礼制,只一个劲地高喊:“放开我!救命!”
过了很久,那些人消失了,池子上浮了一层的玫瑰花瓣,孟绣从水里露出头来,正对上一双深暗的眼瞳,那人身着明黄色龙袍,腰间缠了条蓝宝石腰带,头顶的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凤眸微挑,朝她露了个温润的笑。
齐润慢慢走过来。
衣服在那边的架子上,孟绣够不到,只能多捞些玫瑰花瓣在面前,却不过是一叶障目,掩耳盗铃。
主仆多年,从未有如此刻,坦诚相待。
孟绣鬓边的头发被水打湿了,齐润想去替她撩起来,别在耳后,不妨被她躲了过去。
他温声道:“阿绣,我说过你永远是我的人。”
然后耳边传来落水声,齐润脱了外裳进了池子。
孟绣往角落躲去,却不过是无济于事。
她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齐润喑哑着声音,拥住孟绣,她不是未经人事的稚子,是以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齐润他的灼热,滚烫坚硬,状似无意地在她身上磨蹭,他亲了亲她的鬓角,声音愈发不正常:“阿绣,我等了好久。”
“啊!”大殿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喊叫,守在外头的黄内官焦急地询问:“陛下,可是有事”
齐润怨恨地看着孟绣,她却别开脸,好似在逃避。
“阿绣,踹坏了,你后半辈子和谁过去”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装作无事般对黄内官道:“守好你的门。”
那一脚被水中的阻力挡了几分,可力道有多重,孟绣是清楚的,齐润都已经痛得站不住了,却还是死死将孟绣圈在怀里:“阿绣,你知道吗,我好痛苦,四叔觉得皇爷爷不在乎他这个庶子,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皇爷爷对我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他英雄一世,临别前竟对我低声下气,只为了保他一命。”
齐润顿了顿,忽然提起声音来,目光也变得狠厉无比:“四叔想要我的命。”他亦是。
“你变了。”她轻轻道。
齐润反驳:“我没有!变的是你,你从前那么爱我,可是为什么你去了四叔府邸,却对我不屑一顾了,你喜欢他”
孟绣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没有爱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她只是,不想卷进这场是非局。
从昭太子骤逝,齐润便不再是那个言笑晏晏,温和从容的皇长孙了,他是天下之主。
齐润坐在池边缓了一会。
池子里的水渐渐冷掉了,孟绣冻得打了个喷嚏,齐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要不要出来衣服在那边,朕保证不偷看!”
孟绣不相信,可是别无他法。
“你转过去。”孟绣咬了下嘴唇,又觉得自己的口气显得有命令之嫌,很是懊恼,敢这么命令当朝皇帝的人,她估计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倒也真是不怕死。</p>
谁知齐润很乖顺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