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抬了抬眼皮,拨了记算盘,复又低下去,喉咙里咕哝出两个字:“二钱。”
舒王府的月钱统共也不过三钱银子,一剂药下去,一包药买下来,这个月怕是都得省吃俭用了,孟绣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取了二钱银子出来递给掌柜的,掌柜见了钱立即吩咐人去拿药。
“师傅,你要的药。”拿药的是个年轻后生,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唇红齿白,眉间一股温和灵动。
掌柜的突得皱起眉,敲了那学徒一脑勺:“薛采,你瞧你拿的药可对”
那叫薛采的学徒挠了挠头:“师傅……”
掌柜的笑着赔罪道:“姑娘莫怪,我这徒弟是去年才来的,做事毛毛躁躁,眼神也不太好。”
薛采把头低了下去,倒实在像一个读书人似的,他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眼睛圆圆的倒很像旧时邻居家的小男孩,孟绣微笑道:“无事,孩子么。”她自己也不过一个孩子,可这话说出来却并不违和。
掌柜的瞧着对薛采甚是严厉,实际也是满腔爱惜,板着脸训道:“还不快去换!”
薛采去了,掌柜的瞧着他的背影感叹道:“我这徒弟,乃是故人所托,只是他志不在此……”说到一半又苦笑道:“老夫怎么与姑娘说这些,真是老了……话也多了。”
孟绣安慰道:“我瞧您这徒弟气宇轩昂,实在不像是市井小民,想来假以时日必会大放异彩的。”
说来也怪,这掌柜的瞧着不过一个普通人,徒弟却是龙章凤姿,完全不似寻常人。
掌柜的眉开眼笑,拱手道:“愿借姑娘吉言,若他日后能有大出息,老夫也不算愧对故人了。”
薛采身上有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舒王虽瞧着只比他大了一点,却终日里冷着一张脸,很是深沉,这也是孟绣瞧不透他的地方。
他将药包递到孟绣手里,颇为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姑娘,你的药,这回必错不了的。”他打包票,孟绣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只走前回首瞧了瞧里头,霎时间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孟绣的锥帽纱,薛采正好瞧见一张碧玉般的小脸,面色不算红润,甚至白皙到了透明,他梗起脖子喊着。
“姑娘,我说句不当说的话,这避子药却是不能多吃的,妇人家吃个一次两次还不打紧,若是经年累月,那可就怀不了胎了,请务必转告你家夫人!”
原来薛采以为她是替主人家抓的药,孟绣低头道:“多谢小哥,待回了主家,我必会转告的。”
直到孟绣的身影完全消失,薛采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鸿一瞥中,掌柜的敲了敲薛采的脑袋,揶揄道:“莫看了,魂都被勾跑了!”
他痴痴道:“师傅,我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如白玉无瑕,她是哪家的姑娘”
掌柜的微微一笑:“傻徒弟,怎么也会为美色所迷”至于孟绣的来处,却是半个字也没提的。
回舒王府时,已是晚上了,流水的菜肴送到舒王院子里,孟绣走得匆忙,不慎撞到一个健壮妇人,只不过那妇人却没什么好歹,倒是孟绣,原本便身轻体弱,这么猛得一撞更是险些被撞到在地上。
那妇人掂着锅铲,叫住了孟绣:“孟绣!王爷打发你到厨房,怎的今日却不见你人”很是凶神恶煞。
孟绣垂首道:“敢问您是”
那妇人昂首道:“我是厨房的何姑。”
紧接着便道:“你这蹄子,莫以为自己曾是王爷跟前得脸的大丫鬟便不将我们厨房放在眼里,快些去将厨房里那些个脏碗洗了。”
何姑趾高气扬,拿着锅铲,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样子,孟绣心知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驳她,只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这一时的,舒王既答应了要放她出府,那么便必不会食言的。
此刻厨房里刚熄了火,掌勺的大厨,挑菜的婆子皆随意坐在地上,厨房里一片狼藉,地上堆了高高的碗,一看就是特意留给她的。
掌勺的大厨叫宋三,正是那何姑的丈夫。
宋三招呼道:“开饭了,新来的,干完活才能吃饭,这是厨房的规矩。”
孟绣将手浸在冷水里,指尖陡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待孟绣将碗洗完,宋三他们已经吃完了饭,宋三还咧嘴笑道:“不好意思了孟姑娘,咱们都是大老粗吃得多,都没饭了。”孟绣瞥眼一瞧,果然桌上什么都不剩了。
她只微微一笑,夜色如墨,厨房的人干完事就自去休息了,只留孟绣一人,因着何姑的吩咐,她要将厨房收拾干净才能回去睡觉。
到了半夜,孟绣才回到落雪院。
她自怀里掏出那包避子药,按照分量兑在碗里,入口苦涩,孟绣只记得掌柜说:“尽早服用才好。”
“只愿还来得及。”她摸了摸小腹,肚子突得叫了一声,孟绣趴在桌子上,饿得动弹不得,只有方才的药是热的,尚且还能温一温肚皮。
“孟绣姐姐!”
她认得这声音,是王爷院里那个守门的平安,往日里并无交集,这三更半夜的,他来做什么呢</p>
孟绣转了转眼睛,问道:“我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