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爱, 过会儿来。 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祝哥哥年年有今日, 明日回。
今日是二月初十, 是道家祖师太上老君飞升之日,也是褚双拾的不知道多少岁的生辰。东陆以道为尊, 没有除夕一说,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便是二月初十。
听说很热闹。
千秋厘从前一门心思修炼, 整日里绞尽脑汁想的全是如何超越褚双拾, 将他打得痛哭流涕匍匐在她脚下喊姐姐, 从不曾留意在意过修炼之外的世界。
如今, 不同了。
千秋厘打算与烛心在此过了节再回去。
时近黄昏, 暮色渐浓, 空中白雪洋洋洒洒, 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千秋厘虽活了这许多年, 却常年守在不死城不出,鲜少往东陆这些烟火气息浓郁的地方来, 不像褚双拾, 对于哪里有好玩儿的哪里又有好吃的了若指掌, 信手拈来。
眼前这家名为“小燕楼”的酒楼便是褚双拾推崇备至的一处所在,只瞧它门前这条无畏风雪、已经蜿蜒排到巷口拐角处的长龙, 便知褚双拾所言非虚。
千秋厘身上裹了件素色的披风,头和脸半匿在披风的兜帽里面,烛心随在她身后。踏入小燕楼的一刹, 暖意与沸沸人语如同潮水霎时袭面而来。
与此同时,一老一小被人推搡着赶出了小燕楼的大门。
赶人的是店内的一名伙计,生得人高马大,边推边啐,“快出去,出去,满了就是满了,没空和你们啰嗦!走走走!”
被驱赶的是位年迈的妇人,牵个垂髫小童,二人穿着并不富贵,却也不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小童两眼泪汪汪直喊饿,老妇人不住哀求:“小哥,小哥行行好,可怜可怜孩子,求你给个方便。我们祖孙俩赶了一天路,肚子一天没进一粒米了,孩子饿得受不住。一路行来,别家都已满座,你瞧你这里面还这么多空座儿呢不是”
伙计置若罔闻,只一味驱赶。小童哇哇大哭,老妇人无奈,两手牵住伙计袖管,“小哥,老婆子求你——”
不牵不要紧,这一牵,伙计像被烧着了尾巴,立时炸了毛,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扬便将老妇人搡了开,气急败坏,“我说老东西,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
老妇人连带着小童被搡得连退好几步,右脚正好崴在落满雪的石阶上,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倾去。眼看祖孙俩就要摔落台阶。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一人从台阶下疾趋而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抵住了老妇人的后背,将其稳住。只是,一人之力毕竟有限,救得了大的,却顾不上小的,那小童仍是滚下台阶。
众人不禁纷纷惊呼起来,那伙计脸上也露出骇容。
然而,下一刻,众人的惊呼声却都化为此起彼伏的吁气声。那伙计也悄悄松了口气。
大伙儿只觉得一片白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不过一个眨眼,那小童便完好无损给被人给捞了上来。捞他的是名女子,斗篷兜帽罩身,身量中等,看不见面容。
烛心将老妇人扶稳站好,老妇人回过神忙道谢。烛心挂着小叶紫檀持珠的手往胸前一竖,长身微躬,长睫低垂,不慌不忙地宣了声佛号,声音慈悲而温和。
千秋厘将小童轻轻放下。四周一时悉悉索索的,有骂那伙计欺负老幼的,有夸和尚好相貌的,也有夸她身手敏捷的。
她拿眼偷偷看向烛心,不想他也正看向自己,眼中隐隐几分赞许。她不由得傻傻地扯起嘴角,脸藏在兜帽里偷偷得意地笑。“助人为乐”,帮助别人就会很快乐,是真的呀。
千秋厘走到小童面前。小童受到惊吓,又饿又怕,哭得更厉害了,甚至还一顿一顿地打起了嗝。她想帮帮他。
她虽然肚子里有一个小的,却从未真正与孩子打过交道,并不懂如何安抚情绪崩溃的孩童。只能回想小时候,褚双拾的做法。
那时,褚双拾还是一个亲切的哥哥,像对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她,不对她说一句重话,事事让着她,便是她无理哭闹的时候,也会耐心地哄她。可惜,这样和蔼可爱的哥哥,在她七百岁之后便没有了。七百岁之前,褚双拾天天带她出去揍别人。七百岁之后,褚双拾天天揍她。
当年,褚双拾是怎么哄她的呢——
千秋厘回过神,对小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牵起他的小手向小燕楼里面走,“走,哥——姐姐带你去揍人!”
小童一愣,忘了哭,也忘了打嗝,呆愣愣随着千秋厘进了门。
烛心抬眼扫向千秋厘的背影,扶着老妇人紧随其后。
那伙计又上前阻拦,“哟,客官,真是对不住了,您瞧小店堂内客满了。”伸手一指门外排起的长龙,“烦请您去那儿排队等候。”
千秋厘牵着小童的手,从帽子里抬起头扫了眼,下巴往东面一抬,“那边不是还空着许多”
“那一片儿啊都被三招宗包下来啦!”
“包下来什么意思”千秋厘土土地问。她鲜少出不死城,所以根本不懂这些世俗规矩。
“三招宗是什么地方,什么派头!各地酒楼客栈都是常年包座儿的,就为了方便门中外出历练的弟子!”</p>
千秋厘顺着他的话问道:“三招宗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