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儿以后就在为父这里安心住下。”
稚气未脱的仙君从榻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屋堂中心。
“且看为父给你耍个手段。”
比起长华山神来峰的仙君,此时的少年更像是街头卖艺的小伙儿,只为了讨看官欢欣。
只见他将符晓带来的那只铜铃取出置于掌心,放到唇边吹了一口气后。他双唇开合,似是念了什么咒语,紧接着便大力朝着符晓的脚边丢去。
一声山石崩碎的巨响自神来峰响起,遮掩视线的烟雾也滚滚蔓延。
对符晓来说,此生但凡有什么东西朝她砸来,那断然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年节时顽童们朝她身上扔炮仗驱邪,夜半有管不住自家男人眼睛的妇人往符晓的院墙内扔石头,更有心狠手辣之人,往她栽种的那块瘦田里丢过能害人性命的细长虫。
故而当那负心的少年仙君刚一抬手时,符晓便下意识的抱着头往偏处躲避,并在心中暗骂,不远万里来寻亲,她还没寻仇杀父,父亲倒想先要她的性命。
常言道,以己度人。
因着符晓自己总是怀着恶意,故而若让她去揣度别人的心思,那总要往阴暗之处想了。
她脚步敏捷,在那铜铃丢来时便躲藏到了去化童子与引路老者的身后,想着要死也是他们先死。黄泉路上有两个仙人作伴,即便此生没能报仇,也算是不亏。
然而当屋堂内的烟雾散去,符晓先前站着的位置并没有出现她猜测之中巨大石坑和不灭烈火,反倒是立落着一个唇红齿白,眼珠子黑汪汪的男娃娃。
男娃娃瞧着眼熟,符晓掰过她在她前面的去化童子肩头,两个娃娃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腰间挂着形制无差的铜铃,眉目之间也有八九分相似。
这时符晓回忆了一下,她那少年野爹在丢铜铃之前说的话,从唇形来看,分明念得就是去化二字。
“宣阳铃仙君如圣人女娲在世啊!”
守山门的老者登时跪伏在地上,眼中净是惊骇。
宣阳铃仙君少年成名,和长华仙山的其他仙君不同,未曾选择刀枪剑戟作为过命的神兵,而是选了最不起眼的铃。
他的铃有大有小,大的如同山岳,可镇地龙与恶蛟此类庞然巨物。小的如同酒盏,可催人性命摄人魂魄。
除降妖伏魔能攻能守之外,传闻宣阳铃仙君已然一手触及了天地大道,有如远古圣人女娲娘娘一般,捏土造人的无上神力。
守山门的老者从来都只是耳闻,有关仙君们的传闻向来是真假参半,附会居多。不曾想今日竟然真的见识到了宣阳铃仙君执铃造童的本事。
“晓儿别怕,来来来!”
少年模样的宣阳铃仙君在符晓面前以父亲自居,诚然也该这么叫,但配上他那张稚气的脸,总是让符晓难以接受。
可仙君野爹虽是少年模样,手上的力气却比少年有强劲多了。他拉着符晓的胳膊,将看似惊慌的符晓从人后拽了出来,挽着她的胳膊拉到了那新生童子的面前。
“还不见过主人”
宣阳铃仙君在面对童子时,就没了对符晓时的笑意,语气冷硬的很。
“见见见——见过主人。”
童子闻言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伏在了石砖地上。前额贴在符晓沾了血的绣花鞋面上,两股战战,肩头不住地抖动。
宣阳铃仙君不由得皱眉,怎的这个童子的胆小如鼠明明侍奉自己的童子在化身时不是这幅瑟瑟的模样啊。
想来是在外流落已久,沾染了凡间的气息。
“晓儿,你给童子起个名字,日后就让他伺候你。”
宣阳铃仙君兴许是想和符晓热络一些,又或许是当真不愿符晓的母亲再有什么牵扯,只称呼她晓儿绝口不提她的姓氏。
符晓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童子,那童子也似与她有心神感应,怯生生的抬起头朝着符晓回望。童子的眼眶里含着一包泪,似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四目相对才不过一瞬,眼泪便从童子脸颊滑落,立刻避开了符晓的目光,伏在地上抖得比方才还要摇晃。
符晓是个人精一般的丫头,立刻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童子并非是畏惧赐他人形的宣阳铃仙君,而是在畏惧自己呀。
也对,铜铃挂在她的窗边十余年。夜深人静独处之时,当符晓压不住心中的恶意,那些自言自语定全被它听了去。
且她召唤恶鬼时,铜铃也悬挂在窗上呢。
这铜铃见识过符晓的本心,在化形之后不心生畏惧才奇了怪。
“叫你什么好呢”
符晓最喜欢看他人畏惧的神色,大概天下的坏人都有以此为乐的爱好。
她蹲下身子,抬手抚上了童子的脑袋,轻轻地一路移至肩头。女子的指尖蓄的尖尖,稍稍调换角度如同一根刺戳了上去。
童子在未化形的时候任凭风吹雨打,也体会不到痛意。可如今仙君赐予了肉身之后,符晓这一戳,从未体验过的疼痛钻心一般,让他对符晓的畏惧越浓。
“全凭主人意愿!”
童子的声音和他的肩头一样,拐着弯的打颤。
作为符晓的主人对此非常满意,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快感。世间凡人各个都不想做仆役被老爷们驱使,可又各个都怀着做老爷驱使仆役的美梦。
只因这高高在上,将他人性命捏在手中的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呀。
“那就唤你如愿吧。”
符晓轻轻地拍了拍童子的肩头,起身后做出了一副娇俏女儿的模样,弯下膝头向少年模样的宣阳铃仙君行李。</p>
“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