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下定决心要分手, 夏夏的话更像是情绪积压在心里久了会憋出毛病, 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爆发出来。
谢淮接受她的负面情绪, 也认真思考了她说的话, 可对于夏夏斩钉截铁要分手的言语,他就只当成耳旁吹过的风听听。
他直等到入夜, 夏夏窗口灭了灯。
夜色深重,寒风乍起,谢淮走出那条窄巷, 搭车回了漳市。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他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又回了常市,打算和夏夏一起回学校。
两天一晚过去, 夏夏的情绪应该缓和了。
谢淮拨夏夏的电话, 机械女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他上楼敲门, 指骨敲到麻木,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才打开门。
吴丽仔细打量他一通:“夏夏今早坐火车回学校了。”
谢淮愣在那, 眸子刹那冷冻,寒意翻涌。
南城早早进了春天,绿草如茵, 樱花树也绽开了花苞。
南大的夜依旧热闹, 晚课铃声响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教学楼涌出来,结伴去食堂吃碗米线做宵夜,又或是去校园内的卡座喝一杯鲜榨果汁。
广场前的喷泉边亮着彩灯, 轮滑社的小孩在东边玩滑板,散打社的男生在树荫下夜跑。
月色压下来,图书馆主楼的圆拱形玻璃顶在月下流光溢彩。
谢淮行李箱的轱辘在红砖路上拖行,硌啦硌啦响,他从进校门起就一直握着手机,一路上给夏夏打了七八个电话,她一个不接。
谢淮面无表情继续打第九个,对面响起忙音,夏夏直接关机了。
周围都是熟悉面孔,时不时有人路过和他打招呼。
谢淮忍住把手机摔成碎渣的冲动,进路边奶茶店买了一杯夏夏最喜欢喝的椰汁紫米露。
女生宿舍楼外全是夜里分开前依依不舍吻别的情侣,藏在灯柱后,藏在楼梯与花坛间隐蔽的角落里。
谢淮将行李箱的万向轮卡住,打了个电话,响了几秒,祝子瑜懒洋洋接了。
“把电话给夏夏。”
……
祝子瑜:“谢淮找你。”
夏夏刚洗过热水澡,脸被热气氤氲得暖红。
她上午到的学校,整理了一天行李,直到傍晚才叫了份外卖,正吃到一半。
她没接电话,祝子瑜敏锐察觉出她和谢淮之间氛围不对。
谢淮听不见动静,又说:“叫她出来,我在楼下等她。”
夏夏一言不发,牙齿将花生米嚼得吱嘎作响。
祝子瑜按开免提,谢淮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像蕴着汹涌波涛的海面,将即到来的山崩海啸掩在表面之下。
“那天我在楼下等了十二个小时,给你发了几十条消息你都不理我,今天你还打算晾我多久”
祝子瑜看向夏夏,她虽然看着手下的盒饭,目光却很飘忽,注意力根本不在饭上,连筷子下夹了块辣椒都不知道,就那么直直塞进嘴里。她冷不防被辣椒呛到了,捂着嘴巴咳嗽。
谢淮轻声叫:“夏夏……”
夏夏接过祝子瑜的手机,把电话挂了。
祝子瑜问:“你们吵架了”
夏夏说:“我和他提了分手。”
气氛寂静,祝子瑜愣愣地问:“为什么”
祝子瑜手机上弹出一条谢淮发来的短信:
【你有坏情绪不肯对我说,也不肯我陪在你身边,我他妈心疼得要死连哄哄你都不能,这算什么男朋友】
夏夏半干的头发朝下滴答淌水,滑过修长的脖颈流入层棱的锁骨,又掉进睡衣微微敞开的接口里。
那夜谢淮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没有褪干净,不过短短几天,世界好像都翻转了一遍。
“想分就分了。”夏夏说得云淡风轻。
祝子瑜不信,搬了凳子坐在她身边:“别说屁话,跟我说说。”
谢淮第二条消息弹出来:
【如果你想静一静,这几天我先不烦你,但分手的事你想也别想。
医生说你不能太累,别熬夜早点休息,紫米露放在一楼,记得下来拿。】
夏夏走到窗边,见谢淮拎着箱子走进对面男寝,她披上外套下去。
大厅值班桌子上放着谢淮买给她的紫米露,他记得她快来例假了,特意要店家将凉饮做成了热饮。
夏夏捧着塑料杯,抵在胸前裸露的皮肤上,冰凉的肌肤被烫得热了。
她回头,见谢淮寝室的窗户亮起一盏灯光。
祝子瑜问:“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夏夏嗓音细软:“很多问题以前我没考虑清楚,直到他进医院后我才发现我们两个对风险的抵抗能力有多低。”
她顿了顿,改口:“准确来说,是我对风险的抵抗能力。”
“谢淮他很强大,哪怕他再落魄再潦倒,也能想尽一切办法把事情处理好,如果那天躺在医院的人是我,他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手忙脚乱。”她低着头,“可我连照顾自己都困难,当他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不仅给不了他任何帮助,我还有生病的家人……”
“他和我在一起,这些以后也会变成他的负担。”
祝子瑜:“……他负债累累的时候你也没有觉得他是负担啊。”
夏夏想起谢淮意气勃发的模样,想起他整治夏军时跋扈的笑容,呢喃:“因为他会发光,他能让我看到希望,他让我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刀山火海也可以闯一闯。”
“他那天满身是血躺在医院的时候,我才发现谢淮原来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会受伤,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他在我心里立下的那道坚固的类似于信仰的东西也会出现裂缝。”
祝子瑜:“以前刀山火海也可以闯一闯,现在呢你不这么想了”
“没有。”夏夏说,“我依然这样想。”
祝子瑜不懂,夏夏笑着说:“我从没真的要和他分开啊。”
“我只是害怕再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多来几次,再牢靠的感情也会松动。我们一无所有,我们互相消磨,哪怕亲密无间也会发生争执和口角。长此以往,谁又说得准我和谢淮最后不会被迫分道扬镳”
“与其最后变成那样,还不如先暂时分开,等我有足够的能力负责起自己的生活,有能力在我男朋友偶尔软弱时保护好他,那时候在一起的话,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吧”
“其实你不必给自己这么重的心理负担。”祝子瑜说,“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很宽容,你漂亮聪明,男人喜欢你还来不及,谢淮都没说什么,你完全可以让他去闯、去拼,然后心安理得地不劳而获。”
她指着自己鼻尖:“我不就是这样吗智明也没有厌倦我啊,他还觉得我依赖他的样子挺可爱的。”
夏夏笑了笑,“郑智明进社会早已经打拼出他的资本了,你还是个学生,他多宠你一点没什么不行,可谢淮不是郑智明。”
夏夏戳开紫米露的封口,沿着吸管抿了一口,感受感甜甜温热的口感。
“谢淮才二十一岁,他一个人很辛苦。”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片子里男主角说过这样一句话——所有能成大事的男人都是为了女人。”
夏夏顿了顿:轻声说,“不光男人,女人也一样啊。”
赵一雷第三次浏览手里的转让合同,反复确认:“你真的不做了”
谢淮把笔丢给他:“签吧,这么多年朋友,我不会骗你。”
赵一雷接过笔,绕着在指尖转了转:“不是怕你骗我,是我不明白。你用了半年时间好不容易把这里弄起来,每个月好好经营怎么也能赚个一两万,用来过日子足够了,干嘛突然不做了”
“太少了。”谢淮说,“我没时间在这耗。”
赵一雷:“应届毕业生人均工资才三千块,你跟我说少别不知足了,你现在去你们学校找个毕业一年能赚一两万的出来给我看看。”
谢淮:“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赵一雷又问:“再问最后一遍,真转给我”
谢淮示意他签字。
赵一雷把钱打给他,谢淮给了他农家乐的钥匙。
他拿过吧台上的电动车钥匙,眼睛瞥到台面上的塑料笔筒时停了片刻。
去年冬天夏夏在民政局实习,每周双休,而周末是农家乐最忙的时候,谢淮天不亮就要出门,顶着寒风骑电动车去开门打扫。夏夏睡到九点才起,在家用烤箱烘焙几个焦糖蛋挞或是一个什锦披萨带去给谢淮当早饭。
谢淮整个上午都在忙,她就用侧屋的小厨房做饭。
冬日天冷又没有暖气,她有时做一锅汤面,有时是热腾腾辣乎乎的毛血旺、炖杂菜,两人一人占据小桌的一边,头挤着头能吃得一点都不剩。
下午谢淮继续忙,夏夏就窝在他放在吧台后的那张老爷椅上午睡。她睡醒后哪也不去,拿柜台下前任老板留下的彩纸做手工,谢淮吧台上的笔筒、装零钱的小筐通通被她用彩纸包起来,上面粘着奇奇怪怪的拼接小动物图案。
谢淮在院子里收拾炭炉,不经意回头。
女孩手拄着脸颊趴在台面上玩那个彩色的笔筒,她注意到他,笑意盈盈朝他挥手。
院里种了一颗冬樱,十一月底压着缀满枝头的鲜花,粉嘟嘟的的花蕊里映着远处山间的晚霞,颜色轰轰烈烈,入了他的眼却不及女孩一根发丝耀眼,他看得眼睛酸了也不愿意挪开视线。
谢淮自嘲地想,他这辈子第一次爱一个人,也是唯一一次爱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栽得死死的,在爱情里半分自我都没有。
哪怕他傲气大过了天,只要夏夏一个眼神一句言语,他就沦陷其中。
他什么都能为她做。
……
赵一雷见他在看那个笔筒,也跟着看。
圆柱筒身上贴着薄荷绿色的彩纸,上面用固体胶粘着鹅黄色的剪纸小兔子和橘黄色的太阳,花花绿绿的。
“这是什么”赵一雷问。
谢淮随手拿过来,倒出里面装的几根中性笔:“我拿走了。”
他回了小区,将电动车放在楼下充电。
半年的租期快到了,夏夏前几天特意避开他来将自己的东西取走,屋里摆设明明只少了一半,看上去却像被整个搬空了一样。
卧室的衣橱里几乎空了,只剩下他的几件衬衫和秋装。
夏夏喜欢在洗完澡后穿着他的衬衣到处晃,衬衫下摆刚刚遮住腿根,露一大半细长的腿在外面。谢淮见了一次眼睛就红了,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亲了一通,而后又兴冲冲去网上买了几件不同颜色的衬衫给她当睡衣穿。</p>
衣柜上还插着夏夏从花卉市场买来的干花,梳妆台前放着她没拿走的郁美净面霜和扎头发用的皮绳,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可谢淮不管瞥向哪个角落哪个墙面,总能看到她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