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 夏夏跑进医院时, 几乎被刀割般的冷风浸透。
她拉住擦身而过的护士:“南京路车祸送来的人在哪里”
陈兰口中强子姘头的店正好开在南京路, 出租车上夏夏听司机和朋友聊了一路关于南京路的车祸。
据说警察今早在南京路追捕犯人, 犯人拒捕,从路边直直冲向马路中央意图逃跑, 和另外两个在人行横道过马路的行人一起被极速驶过的轿车撞飞到对面车道的货车车轮下,车轮碾过,一死两伤。
现场的血腥程度无意间看到的人都被吓得够呛。
医院的电话叮嘱她带上东西来医院后挂得很快, 夏夏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不知道,只在车上听司机们聊天时说。
——死者是个男人。
夏夏一想到南京路的车祸和医院那通电话, 心就像被屠戮在刀尖卷刃上, 一抽一抽, 疼得快要窒息过去。
护士:“你是南京路车祸的伤者家属吗”
夏夏嘴唇不停颤抖, 疲惫地点头。护士同情地看她:“跟我过来认一下吧。”
夏夏脑袋懵了,吭吭巴巴地问:“认……认什么”
她被带进一间屋子, 初入时只觉得冷,手心冒汗,随即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眼睛落到屋子中间那两张蒙了白布的床上, 全身神经绷得死死的。
她腿脚发软,一步都不肯朝里面挪。
护士轻轻揭开白布,夏夏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
“一位在救护车上咽气,一位抢救无效刚刚离世, 你来认认。”
夏夏不敢仔细看,只擦过去一分眼角的余光。
床上的人浑身是血,左边的男人一头黄发,不是谢淮,另一张床上是个女人。
夏夏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扶着门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是。”她哽咽。
护士扶她起来:“都不是可南京路送来的伤者只有这两位。”
夏夏情绪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理智渐渐回笼。
刚刚的电话只是要她带着谢淮的身份证和医保来医院,院方没有说谢淮是因为什么入院,她在车上听了南京路的车祸,本能想到是谢淮去找了胡书荣,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谢淮不会那么冲动。
他说过要两个人好好在一起,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夏夏虚惊一场,浑身冷汗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她重拨号码,刚按下第一个键,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两辆担架车从门口进来。
车子擦过身旁,她抬眼,看到谢淮被血染红的白色上衣。
“谢淮!”她冲上前,随即被医护人员挡回来。
“谢淮的亲属”那医生说,“谢淮失血过多昏迷前留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们现在要抢救,你去给伤患办理手续。”
夏夏说话时声音都在颤:“他会死吗”
“情况难说。”医生说完,推开她匆匆离开。
后面那辆担架车上的乔茹伤得更重,家居服上除了血已经看不到其他颜色。
夏夏愣愣站着,眼前一阵花,医院洁白的走廊在眼前剧烈地晃,她要伸手扶住墙才能稳住不让自己摔倒。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
一位警察跟在后面进来,夏夏眼睛湿红,拽他衣角:“谢淮为什么会受伤”
警察先是一怔,随后问:“你是夏夏吗”
“几天前谢淮报警,说胡书荣可能藏在南京路,我们便衣侦查了几天,今早才最终确定他的位置。胡书荣拒捕,车祸当场死亡。”警察说,“可他被捕前给同伙发了消息,两个同伙一直守在谢淮家楼下,收到消息后闯进了家里……”
夏夏倒抽一口凉气。
“事发时谢淮正在南京路协助我们,我们接到消息赶回去时乔女士已经重伤。”警察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胡书荣被捕他的同伙也没想逃跑,打算以命换命。”
“后来抓捕时其中一名嫌疑人逃出居民楼,谢淮去追,撕扯过程中被捅了两刀……”
他顿了顿:“但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落网了。”
“谁管他们有没有落网”夏夏咬着牙,声音因为愤怒逼成一条线从牙缝里钻出,“你们不是警察吗警察的职责是抓坏人,可谢淮他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你们为什么要他帮忙协助”
她明白自己的话有因为谢淮受伤而迁怒的成分在里面,可她无暇思考,脑子混乱不堪。
警察说:“胡书荣很警惕,他藏身的红灯区人流量大,如果抓捕计划不够完善会造成误伤,谢淮和胡书荣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比我们要更了解犯人,是他主动提出要协助我们的工作。”
“胡书荣确实拒捕,但他身亡是个意外,当时人行道是绿灯,肇事司机醉酒驾驶才会造成事故。”
“至于在钢厂小区发生的事。”他歉疚地说,“……是我们的失误。”
夏夏疲惫地抱头,静静坐在椅子上。
她听见警察又说了几句抱歉,但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整个人被窒息似的绝望紧紧包裹,快要化成一只密不透风的蚕蛹。
她偏头,看抢救室的红灯闪烁。
警察安慰她:“医生鉴定过伤情,谢淮只是失血过多,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乔女士的伤比较严重。”
“你让我安静一下吧。”夏夏声音微弱细小。
那警察又道了声歉,犹豫一会,转身离开了。
夏夏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朝外流,谢淮和乔茹都在抢救室生死未卜,她不敢想如果谢淮没能抢救回来她会怎样,也不敢想如果乔茹没能活下来,谢淮会受到怎样的打击。
心像被戳漏了一个孔洞,发了疯得疼。
可她不能晕倒,也不能消沉太久。
夏夏哭了一会,把眼泪擦掉,打起精神去服务台咨询办理手术和住院手续的相关事宜。
谢淮两刀都伤在小腹,刀口不深,因为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他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脸色薄如白纸,身上血渍已经被清理干净,不见刚刚那浑身浴血的恐怖模样。
乔茹的手术是下午结束的,从急救室出来后就被推进了icu。
她伤得比谢淮更重,全身被划了二十多刀,可每一刀都特意避开了重要部位。
这是黑.社会折磨人的惯用伎俩。
——一刀一万,当欠债人还不出钱来,通常会以这种方式“抵债”,可事实上这只是一种逼债的手段,常常刀子挨完,钱还是要还。
如果不是警察赶来及时,胡书荣的同伙会一刀一刀把乔茹的血放干净。
失血过多是其次,乔茹最严重的伤在后脑,那里被硬物击打过,也是她至今昏迷进icu的主要原因。
夏夏守在谢淮的病床边,看着他昏迷的侧脸,一言不发。
他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他平日睡觉很不老实,总是说梦话磨牙,尤其喜欢翻身用手臂紧紧抱着她。
现下他面色苍白,安静得过分,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如果不是时不时将手指探到他鼻下去感受呼吸,夏夏几乎要以为他心跳静止了。
她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胡书荣的死、警察的抓捕、谢淮受伤……一切如疾风骤雨般接踵而至,来得太快,她甚至都还没做好迎接的准备。
夏夏起身去卫生间换卫生棉,因为疼痛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她面皮白得透明,血管清晰,冷汗涔涔沿着额角渗出。</p>
同病房的病人家属见她摇摇晃晃的,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