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晚,但郭向阳也好,卢南樵也好,都没有打算继续留在芦庄。
甘大海领着村干部,一路往村口欢送他们。
甘露想溜,被卢南樵逮住了,笑容很吊诡地盯着她:
“小丫头,你是瞒着你爸杀的猪胆子真大!”
“不瞒着他,那猪能杀得了嘛,你看他跳脚的样子,多丑!”
“你急着杀猪,就是为了吃肉”
“是啊,天天啃咸菜窝头,我都崩溃了,我要吃肉,要天天吃肉,要想吃肉就能吃肉!”
甘露穿剧之前,一度自诩是“素食主义”,饿了俩月,本性暴露,承认从前就是矫情。
曾经,“天天吃肉”是多么容易办到的小事情,现在居然成了天大的奢侈,还招来卢南樵毫不留情的嘲讽:
“小丫头,你天天都有窝头啃,没饿肚子,能吃饱能穿暖,很幸福了,全公社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羡慕你。”
甘露不满:“抱歉,我从不跟人比惨,我就是要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自由自在,体体面面,舒舒服服。”
“你这小脑袋,哪来这么多异想天开记得管好舌头,别乱说话,被有心人听到你胡说八道……知道后果吗”
甘露噘嘴,悻悻:“就跟那个叫李子的知青一样呗,她刚才是口不对心,她很想当老师,被你剥夺了机会。”
“是她自己放弃了机会。”
甘露说不过他,闭嘴不言,混在人群里,慢吞吞往村口走。
傻爹一心巴结领导,用力过猛,这场欢送就差敲锣打鼓了。
甘露不屑,嘀咕:“这年头,只有属狗的才能混出头。”
卢南樵哭笑不得,刮她的鼻尖:“小丫头,别口无遮拦,也别忘了我也是公社干部,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一下
“咱都这么熟了,还装,多见外。”
“你昨晚唱的那歌,是不是跟下放到你们村里的那个……老教授学的”
甘露一怔,佩服他的神脑洞。
站在卢南樵的角度看,甘露一个初中辍学在家的小丫头,不可能无师自通,唱出“策马问天”、“五岳倒悬”、“胭脂扫娥眉”、“铜镜云鬓美”的铿锵绮靡词曲。
一定是跟旁人学会的。
沿着这个思路撸,甘露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活圈子小得可怜,最有嫌疑、也最有能力教坏她的人,当然是在她村里接受劳动改造的“黑砖”。
甘露穿剧之前还是之后,都对“黑砖”没啥印象,不想无辜连累人家受罪,摇头否认:
“不是他们,是……我自己在外面听来的。”
“不管是不是,记得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否则会惹麻烦。”
卢南樵耳提面命,甘露嗯嗯点头,这年月的高压气氛,是真的能活活整死人,不是玩笑。
她转移话题,问卢南樵知道怎么弄到布票吗
“用钱买的话,去什么地方交易白云公社也有黑市的吧”
有需求,就有黄牛,甘露不信70年代的人就不会钻空子。
卢南樵板起脸:“你爸好歹是个支书,还管不够你一个小丫头穿衣服”
甘露举起短了一截的袄袖,再晃晃露在外面吹寒风的脚踝,忿忿吐槽:
“他那个支书,不是官帽子,是坑死全家的催命符。”
原主的妈阮红梅被山洪卷走,定性说是“救人落水”,真实原因说不清。
她好歹也是支书娘子,小官太太,却成了山洪现场唯二遇难的村民。
当时在场维持秩序的人,又是李得魁。
甘露很有理由怀疑,原主妈被人暗算了。
如果不是她穿剧,原主最多活到明年端午,甘大海也得屈死在劳改农场。
一家子的冤魂野鬼。
还有燕妮,不过是跟傻爹沾了一点拐弯亲,就被连累得差点跳了井。
甘露想过好日子,指望沙雕爹嘁!他不拖后腿就笑死了。
卢南樵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停下脚步,把甘露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衣裳确实小了旧了,大冷天看着就冷。
他想了想,从“为人民服务”里掏出钱包,翻出一张“十市尺”的布票,递给甘露。
“拿着,自己去供销社扯布,回来让那个小军嫂帮忙,替你做一套新衣服穿。”
甘露惊喜:“你可以随便用票!”</p>
“瞎想什么呢,这是我的私人份额,给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