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静默了一阵,张休复又低声开口道:“于叔在京里听说我的罪名了吧……”
他惯来是个情绪不怎么上脸的人,说起自己的“落魄”,面上还是淡淡的,寻不到什么悲愤屈辱的情绪,还不如方才担心和于虞的婚事时紧张。
于泰和略沉吟,颔首:“包庇罪臣。”
张休复手执茶盏,抿了一口,低垂着眼皮道:“依照律法,案情未明之前,人人都可以陈情辅证。虽然不敢保证许学士清白,但我认为这事疑点颇多,便向大理寺递了证状,原原本本将自己所见写了下来。”
明明是在说正事儿,于泰和却莫名岔开了思绪:完了,这么说他们家还真欠这小子一个人情。
“虽然这么说有些狡辩的意思在,但大理寺对我的判罪过程确实极其草率。没有寻证,没有堂审,和万千灾民有关的案子,怎么着也得上递奏折说明,甚至总角小儿都明白的罪人画押都没有,大理寺连这最紧要的都给略过去了。”
皇帝沉迷炼丹修道,不理朝政已久。
若是说张休复的事儿大理寺能全权决断,但许黎的罪名,大理寺也不过只是递交奏折陈述罪名,办案过程里的重重疑点却只字不提。
于泰和听了这话,眼里有了两分冷冽讥诮:“急着把罪名摁死,好护住背后的真凶……”
“我知晓的……也就这些了。”张休复敛着眼说。
他抬头看一眼神色复杂的于氏夫妇,温声道:“好在许学士一家性命无虞,晚辈回平阳之前,在太傅府养过几日伤。太傅大人对此案颇为关注,一直在暗中查访,可能会有翻案的机会。”
张休复不敢把话说的太肯定,只能说一句“可能”。
大理寺判罪之后,他本该直接回乡,但伤势委实太重,身上累累伤痕不说,还高热不退,强行赶路怕是性命难保。
可大理寺卿显然是罔顾张休复的性命之忧,或者说,张休复若是路上没了性命,倒更省心。
是以他半日都不愿意叫张休复在燕京多待,还是太傅将遣送张休复回乡的差役给拦下,给张休复谋来五日休栖时间,并且偷偷将人接去自己府养伤。
太傅的位分摆在那儿,大理寺卿不敢有异议。
他立时给许黎饭菜中下了迷药,取出预先备好的证状,如此完成了“画押”的过程,早早将人发配到永州。
于泰和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他沉声问:“大理寺卿有可能是背后主使”
既然张休复说太傅在暗中查访,那定然是有了首要怀疑的对象。
张休复轻轻摇了摇头,斟酌了一阵儿,他就实道:“晚辈和太傅大人,怀疑的同一人——左侍郎,吕林淳。”
燕京。
建和帝躺在软榻上,两名宫女左右侍奉,一个捶腿一个揉肩。
堂中起舞的是左侍郎献上的舞姬,身姿曼妙容貌昳丽。
建和帝年事渐高,双眼浑浊,嘴角耸拉着,法令纹深深的两道,面色隐隐发青发暗,身材却能辟出俩宫女,露在外头的手足是肉眼可见的浮肿。
他眯着眼欣赏歌舞,一曲终,他招手示意舞姬过来。
“皇上……”那舞姬声儿甜,娇娇怯怯的一声勾的人心痒难耐。
她被建和帝执着细白的小手,顺势做到了软榻上,侧身对着他,瞧着是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低头时目光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厌恶。
建和帝把着舞姬的下巴要凑过去,突然间,一股蚀骨麻痒袭来,他浑身打了个颤,霎时间两眼翻白,涕泪交横,口涎滴滴答答沾湿了龙袍前襟。
那舞姬却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形,声音虽急面上却镇定得很:“来人,给皇上取药来。”
殿口的掌事太监赶忙躬身上前,取过一旁燃着异香的香炉,往建和帝鼻尖下头晃了两下,建和帝神色还是呆滞的,良久打了一个喷嚏,慢慢舒缓过来,气息急促未平。
“永寿丹。”
舞姬伸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玉葫芦小瓶,从里头倒出一个通体赤红的丹药来,纤手抵到建和帝嘴边,服侍着他吃下。
建和帝在榻上安静地闭目,气息缓缓平复过来,半晌,他睁开眼叹了口气:“朕这身子骨儿……”
“皇上不许说……”舞姬眼圈红彤彤的,她说得娇蛮,建和帝却半点不恼,任由她伸手挡住自己的嘴。
“左侍郎大人刚寻来道长,给皇上炼神丹……您一定能福泽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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