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瞧见好几遭,有经纬书院的学生打他书馆门口转了一圈,看见张休复在里头又悻悻走开的,可见这人无意里挡了他多少生意,不宰白不宰。
“……”
张休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掏银子。
“对了,”顾钧抛起手头的银子,又稳稳接住,好奇道:“你见过人姑娘父母吗”
“见过,”男子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开口道:“于婶同意了。”
“说起来,于夫人还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嗯”张休复不知道这事儿,扭头看着顾钧,示意他继续说。
顾钧摆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燕京来的。”
燕京,酒楼。
包间桌案上满是佳肴,这时已经没什么热气儿了,旁边是一壶已经温过了两次的新丰酒。
“赵镖头是吧,听肖颢说,你们是打南边来的南边哪儿”
小间帘子被人掀开,来的是两个男人,后头抻着手臂掀帘子的是肖颢,前头的人穿着身青碧绸缎的圆领外袍,高鼻细眼,身量不高,但眼神透着精明,话里也带了两分试探的意思。
“是,周管事您这边请。”于泰和憨笑着起身相迎:“小地方儿来的,不值当提,说了管事也未必知道。”
双方一推一送,不轻不重的把话头带过去了。
来者是太傅府的副管事。
肖颢照理要叫他声表叔,多少有点儿亲戚关系,七拐八拐往祖上数个三四代能扯上的那种。
既然亲戚关系这么远,自然就说不上有多亲厚,少说得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
这遭托肖颢递话给他,于泰和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这趟出镖赚到的银钱全折了进去。
就这么着,一来二去的,还是拖了六七日才见到人面。
进了包间,周管事坐到椅子上,看见于泰和殷勤的倒酒放到他面前,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而后掀眼睨着对面方方坐回去的男人,懒得兜圈子:“镖头想知道什么抓紧问吧,我这时间金贵着呢,府里一堆事儿等着处理。”
“是是……”于泰和满脸堆笑的应,结实的手臂搭在案上,低声开口:“既然周管事都说了,鄙人也不兜圈子了,斗胆问一句,许黎许学士的事儿……”
“赵镖头来也有燕京十多天了吧,去街上找百姓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事儿,还用得着问我吗”周管事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不就是那遭事儿……”
说着他瞥一眼立在一旁的肖颢,语调低了下去带着沉痛,像是悲极:“说起来,我表侄一家天人永隔,也有半成缘由在他……”
肖颢闻言没什么反应。
于泰和手臂下意识绷紧了,不过一息,又平复下去,他不动声色的笑道:“听说是听说了,不过想着周管事离上头近,能多知晓些内情……”
他们一行人来京里,刚把货物给主雇卸下,于泰和当日便回旅店,换了身崭新板正的衣服去许府拜访。
到了许府,却只见到官府的封条。
于泰和询问过路人,才知道许黎因着勾结地方官员私吞赈灾银粮,全家被流放路州。
整个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百姓也议论纷纷,许学士惯来是朝廷清明秉正的典范,敢谏言肯上达民愿。
怎么糊涂办出这种事儿。
大理寺的公告还贴着,于泰和去看了,公告上只说明缘由和处罚,案件经过却模糊不谈。
撇开两家关系,单这一点,于泰和便不免心里生疑。
是以在京里多留了几日,想问明白事件经过。
肖颢偶然听其他学徒私下在屋里说起此事,自个儿找上于泰和,说可以帮忙递话。
事情真相暂且不说,他心里门清儿,就算真是那许学士做的,也和于家无关。
逝者已逝,救命之恩摆在这儿,是轻是重他拎的清。
况且,肖颢也在茶馆听过百姓议论,如若真不是许黎做的,他帮于泰和这忙更是问心无愧。
“哪有什么内情……”周管事的话在见到于泰和拿出来的簪子时停住了。
耀眼的一支海棠花金钗,海棠花有半个巴掌大,花瓣是用红玉打成的,雕得栩栩如生,花叶是黄澄澄的金纸,通身透着亮。
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至少不比先头递上去的银子少。
这金钗原本是于泰和给自家闺女备的及笄礼。
可眼下周管事嘴硬,明晃晃的转了话头,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有内情等着他递东西呢。
这时候要是半途而废,便白白浪费这些时日和之前的银子了。
于泰和起身,笑着把金钗放到男人面前,低声道:“这是送给周夫人的……”
找太傅府里下人随便一打听便知道,周管事四十多的年纪,续弦娶了个年方二八的姑娘,简直是捧在手心供着。
“既然赵镖头这般有诚意……”周管事眯着眼,慢斯条理的继续说:“许学士的案子好似是有蹊跷,不过咱给人当猫充狗使唤的下人,主子都不敢说定的事儿,我更没本事掰扯明白了。”
“管事能说什么说什么就是。”
“许学士府里翻出了同地方官员往来的书信账目不假,但银钱却没搜到,还是在皇帝下了彻查令之后。照理来说,没人这么傻,彻查的旨都下来了,还把东西摆在家里等着人查不是……”
“况且,那地方官原先受了好些刑都不肯开口说是谁,怎么许学士一入狱就规规矩矩认了”
“咱就知道这些,多了也不好说。”周管事把案上的金钗包起来收进怀里,声音无波无澜。
于泰和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疑点这般多,朝廷也肯认”
“赵镖头慎言。上头的事儿,咱可不好说。”
皇帝今年六十有余,沉迷修丹炼药,没几分心思分在朝政上。审案嘛,全然是大理寺说了算,况且上头还有人帮衬着,正是他家太傅的死对头。
不过这些话,他一个小小管事,说出来怕是不要脑袋了。
谨言慎行,才是明哲保身的第一条。
是以,周管事今日说的这些,虽然是百姓不知情的,但在朝官府里算不上什么秘密,近身伺候主子给主子做事儿的多半都知道。
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
“对了,”周管事起身欲走,突得想起什么来:“许黎有个学生,当初许学士下狱,那学生写了证状上交大理寺,估计是知晓什么,不过证状里是什么内容……就不是咱这个身份能知道的了。”
他得了自个儿想要的,说话也痛快多了。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眉毛却是上挑着,没什么为人遗憾的意思:“以卵击石啊……那人也落了个包庇罪臣的名头,被罢了官赶回乡,锦绣前程就这么没了……”
于泰和起身打算送人,闻言一个激灵儿,定定的看着周管事“那人是”
没准儿找到这人就能清楚案件真相……虽然他没本事帮许黎翻案,但让许氏知道真相总归是好的。
男人已经掀开了帘子,闻言偏着头,轻描淡写说了句。
“之前的状元,张休复。”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没说明白,叫“赵镖头”不是错啊,化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打听这种事儿不能把身份说出来╭°a°╮
亲亲抱抱下章就安排!
张状元的拧巴其实不比江小公子少……而且都不愿意说出来。
不过他比较温柔成熟能控制情绪,不朝别人发火不容易发现是了……
但是!鱼鱼是张先生唯粉,不会让他拧巴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