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晌午,篱笆院上缠着缠绵的丝瓜藤,绿葱葱的清新,院外一棵矮矮的百日红,蜂蝶群舞,好景色。间有凉风习习,把这闷热撕开道口子,吹的人浑身筋骨都松乏了。
篱笆院里一男一女,男子俊女子也俊,两人默默对视,叫外人瞧见,就是副郎情妾意的场面。
不过凡事都有个前提,这个前提是,忽视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迷懵。
“……”
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张休复干咳几声,发觉两人距离近的有点过了,倒退两步,没留神儿踩到于虞放在地上,还没栽完的海棠树枝上,银白缎面的靴子底扎得结实,把脆弱的枝子踩断成两截,随着脚步落下,碾进了黑褐的泥土里。
“嘎巴”一声脆响,虽然尴尬,不过,好歹是打破沉默了。
“我…对不住。”张休复赶紧挪开鞋底,躬下腰,把地上的树枝儿理好,归束在一旁。
趁他弯腰这个时间,于虞两只手背在身后,微不可察的抚抚身后的裙裾,把上面粘的土拍掉,小声道:“先生,不用管它了……”
要是能回到两个时辰之前,她打死也不撅这些树枝子。
她哪儿知道海棠这么栽不能成活啊
张休复站起身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说完才觉自己莽撞,这么直接说出来,小孩儿不要面子的啊。
他怀里揣着对白瓷镶银耳丁香,是来的路上买的,买来的时候没多想什么,就觉得衬这姑娘一定好看,还有,主要是……跟于虞赔个礼,那天不该笑她。
于虞却误解了他眼神的意思,飞快抬眼瞄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露出截白皙柔软的颈子,碎发汗湿了贴在肌肤上。
张休复听见她清朗的声音。
“我不知道海棠花这么种活不了,扶桑和木槿就可以,”她话语一顿,觉得自个儿像强词夺理,又补了句:“葡萄也能……”
张休复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她低着头看不见,脸色一僵,开口道:“嗯……我方才说的太绝对了,海棠花插杆也是能活的,不过难一点儿。”
“……”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于虞腹诽。
“我怕到时候,你见它们成活不了,心里难受。”身边的男人像是看透她心里想什么似得,温言软语的解释。
这句话,妥妥落到于虞的心坎上,讶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说起来也奇怪,细细捋一遍,她俩统共没有讲过多少话,多数时候,张休复像个谆谆教导的长兄。
是,长兄。
书院学生给的评价。
他跟温宏不同。
温老先生虽然官龄久,在政时刚正不阿稳重得不行,回乡之后却像是放飞了性子。
老小孩儿似得,总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闲暇时还会带他们去蹴鞠,当然自个儿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这得在站在旁边做判官。
极爱下棋,但棋艺不精,就专来找学生下,欺负比自己小上好几轮的人也不脸红。
说起来这茬,温老先生只同张休复下过三局棋,还是张休复十七岁那年,在温老先生家吃的晚饭。
温宏吃了酒,棋兴大发,非要跟学生下棋。
张休复不会,甚至在这之前连围棋都没见过。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闲暇时间去玩儿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
生活里除了读书就是干农活,抽时间还帮书馆抄书赚点银钱,忙的连轴转,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温老先生兴致来了,非要下,师母怎么都拦不住,他就边学边下,他学东西快,第一局就规则摸得差不多。
第三局把温宏给赢了,再加上个小插曲,老先生脸上挂不住,后来再没跟他下过围棋。
温老先生也就在张休复跟前有个老成的先生样子,不因其他,这小子委实是规矩老实得过了头,凡事都是认认真真温温和和的,没半点儿脾气。
就拿下棋的事儿说,都说“落子无悔”,玩儿第一局的时候,他也是在张休复落子之前,特意放慢语调一本正经的这么吓唬他。
第三局他下不过姓张的这小子,嘴上跟张休复说着话转移他注意力,手上偷了他好几颗黑子。
张休复低头时发现不对,一个劲儿的往桌下瞅,以为自个儿把棋子掉了,还在担心赔不起,还是温夫人在旁看不过去,揪起温宏袖子,把黑子给抖擞出来。
“噼里啪啦”掉在案上,把张休复惊得一愣。
其他人遇上这事儿该怎么个反应暂且不说,张休复立时松了口气,浅笑着道:“原来是在老师手里……”
“在我手里怎么了你小子敢嘲笑先生……”温宏酒劲儿上头,闻言涨红了一张老脸,底气不足的训他。
“没,我还以为是我给老师把棋子弄丢了,害怕赔不起呢……”
“……”温宏语塞,老脸快要挂不住。
张休复还自言自语的替他解释:“老师做事,一定有老师的道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