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起来由乃同学一直是一个人住吗”相泽消太问道,问完却又立刻发现这个问题很蠢。
雪弥由乃一边喝汤一边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字:“嗯。”
相泽消太:“……”
完了,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相泽消太于是开口:“唔……听说由乃同学从前居住的地方并不十分太平”
雪弥由乃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比这里好一点。”
“……”
“老师,”雪弥由乃突然把头抬了起来,脸上却仿佛蒙了一层雾般模模糊糊得不清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相泽消太“嗯”了一声。
雪弥由乃放下了碗,开始斟酌语言。
“假如你从光明走入黑夜——我是说字面意义上的,你无法分辨周围的人和事的是非对错,但是忽然有人拉了你一把。”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相泽消太听得很认真。
“你以为他是光,可是后来才发现,他只是披着一层光亮的外衣行走在黑夜里。”
她停顿了一下。
“然而这个人所做的事和那层外衣别无二致——或者说他并没有尽到所在位置的职责。”雪弥由乃道,“他不配生活在这种地方。”
“他本可以逃离,那么他留下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没有等她的老师回答,雪弥由乃紧接着说道:“假如还是这个人,明明和周围一切的格格不入,却得到了双方势力的敬重。我想知道,真的有这种忽视立场、自身利益的崇敬吗”
相泽消太没有说话,他知道学生的问题还没问完。
雪弥由乃的脑子如同浆糊,这些年来这个问题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一直困在她的心中,好像阴郁的空气一般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是双方的驱逐,而是双方的拉拢”这种问题,远远比“织田作到底为什么会和太宰治成为朋友”更加重要。
“又是这个人。”雪弥由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对你很好,可是你并不能分清是什么意义上的,是职责还是怜悯都不得而知。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死了。殉职。”
雪弥由乃的表情突然变得庄重起来。
“这个时候,你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三个问题抛下,好像三座山一样压下来。
“嘛……”相泽消太揉了揉后颈,“我们先从头开始。”
“留在一个地方的理由有很多种,为了金钱、地位、权力、在乎的人……又或者是被什么威胁。”
相泽消太懒洋洋地:“比如说我留在雄英就是因为工资高啊。”
雪弥由乃:“……”
“听你的描述……”相泽消太用食指敲了敲下巴,“不是第一个就是最后一个吧”
“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留在那里,虽然做着很无聊的事情但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是这样吗”
雪弥由乃拼命点头。
“第二个就比较麻烦了。”相泽消太挠了挠眼角,“这么说吧,你知道的,世上存在的人并不是单纯地分为好人和坏人。假设他们的界限用一条隔离带隔开,那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行走在中间的灰色地带吧”
“听你说起来他似乎停留在谋生阶段。”相泽消太说道,“这样的人,如果双方不是受到了金钱和权力的驱使,那么他大概是拥有极为崇高的品格和人格魅力。”
“这样也可以吗”雪弥由乃忽然问道。
“不被世俗的利益、立场左右的单纯的欣赏和尊重,真的存在吗”
“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价值观念根本就不会相同吧”雪弥由乃问他,“既然价值观念不同,为什么双方会有几乎趋于一致的欣赏的人格常理来说,两者不是应该背离的吗”
相泽消太正色:“并不是所有的都是这样。除非极个别精神病之外,大多数人的观念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这是事实观念的区别。和打个比方,一朵花很美,没有人可以否认,不管是品德高尚还是穷凶极恶的人。尽管他们对待这朵花的态度不同,可是它的确很美。”
“可是人不是花。”雪弥由乃飞快地反驳。
“你说得对。可是如果真的有人到了这个份儿上,”相泽消太顿了一下,“就完全不能够去单纯地评判了。”
半晌,雪弥由乃才喃喃:“好复杂……”
相泽消太歪歪头:“你还小,这些东西以后再了解也不是不可以。”
“第三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相泽消太对她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感情这种东西没有人可以帮你的。”
雪弥由乃似懂非懂:“好,谢谢老师。”
相泽消太终于长舒一口气:“好了……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喂你不要躺下来假装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雪弥由乃缩成一团背对着他扯下来一件衣服把自己捂住,声音闷闷地飞快说道:“不好意思老师,我已经睡着了。”
相泽消太:“……”
所以才说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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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被撕裂,扭曲之中,逼仄的巷子里一阵阴沉的风袭来。</p>
黑色的衣摆被风吹了起来,苍白的少年单手捂脸,不停地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