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宝贝,你怎么了?”覃乐风心疼得不行。
“我重感冒。”郁南边走边说,“你不要担心。”
可能是那天在路上着了凉,郁南的确遭遇了一场重感冒。
有一天晚上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迷迷糊糊去洗澡。待那件衣服脱下来,他才反应过来他身上还穿着属于路易的衣服。
可笑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易拿给他的衣服上也有一个刺绣。
不处郁南所料,那里也绣着一个“丞”字。
郁南在湿漉漉的浴室哭出了声。
那个深夜,宿舍楼里寂静无声。
莲蓬头开得那么大,水声哗哗响,他哭得那么伤心。
撕心裂肺地,哭到嗓子疼,眼睛也发疼,脑袋更疼,最疼的还是他的心。他的心快要裂成两半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他爱宫丞。
他用了他全部的感情,用了全部的真心,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他再也不想爱了。
听到郁南的嗓音还有些哑,覃乐风信以为真:“怎么回事啊?你家宫先生都不知道叫你添衣服,前几天那么冷我还以为要下雪呢。”
郁南听到“宫先生”三个字,心中闷痛,却下意识答:“深城都十几年没下过雪了。”
这件事却也是宫丞告诉他的。
覃乐风不疑有它:“你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订机票?”
郁南笑了笑:“早订好了,还省了一笔钱。”
他还能自如地与好友聊天,“你寒假回去吗?”
覃乐风没什么节操地说:“不回,,离开一天都受不了。”
说了没多久,远远地就看见了莫哥的车,莫哥正在车里和他们挥手。
郁南与覃乐风道别,见他欢快地走了,这才收起笑容准备回宿舍。
郁南走得很慢。
他在思考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去,要不要去给妈妈买些舒筋活血的膏药,深城有一个老中医听说很有名,妈妈有腰肌劳损的毛病。又想,要不要给弟弟妹妹买点衣服,上次给卖画留下的那一半钱,除了给宫丞做木雕等买了材料以外还剩了一些。
……又是宫丞。
郁南这些天在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很多次。
凭宫丞的手段,应该有的是办法抓住他,为什么会只打电话呢?
难道是因为被发现了事实,也决定不要和他继续下去了?
这点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宝宝。”熟悉的男声响起。
郁南迎面撞上了一堵人墙。
宫丞竟然算准了时间,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郁南止不住的颤抖,嘴巴连张了好几下,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你走开……”
宫丞的车停得远远地,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言不合就让保镖把他抓走,而是亲自站在路边。
他身材高大,气质出众,与校园里的莘莘学子格格不入,引来不少路过的学生好奇打量。
短短几天不见,郁南就瘦了一圈。
从前他虽然清瘦,脸上却还有婴儿肥,看着很乖。现在他瘦了些,五官更为立体突出,几乎让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宫丞道:“生了好几天的气,电话也不接,现在还气我?”
郁南别过头,颤抖并没有停止,咬着牙道:“请你走开。”
宫丞这几天心绪不宁。
郁南不接电话、躲着不见他,和上一次闹分手一样如出一辙。
但是这次事出有因,宫丞不得不来哄他,还担心学校里使用强硬手段影响不好,又怕耽误郁南期末考试——他知道郁南对学业有多看重,才选在期末考试结束这天找来。
可惜郁南不是闹小脾气而已。
见惯了郁南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样子,宫丞心里有一丝疼痛在蔓延。
郁南见男人不动,干脆自己换边,抬腿就走。
宫丞稍一迟疑,跟在他身后。
小周见状也要跟上来,宫丞对他做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
期末人来人往,不乏有许多家长来接学生。
宫丞混在其中,竟毫无阻拦地跟着郁南上了楼。
郁南在强大的情绪冲击下一时不察,他没想到宫丞会这样,要关门却来不及了,露出一脸的惊恐。
那是实实在在的害怕,像他的世界马上就要被击溃一样。
“南南。”宫丞看了眼宿舍内情形,“你在干什么?”
和上次来时不同,宿舍里到处都是杂物。
画纸画笔扔得到处都是,桌上积了吃过的外卖盒子,可以用脏乱来形容。那些画纸上全是莫名其妙的涂鸦,线条沉默压抑,笔触粗暴分叉,像是有人暴躁而为。
是郁南。
郁南已经画不出画了。
他为此感到恐惧,因为他唯一可以赖以生存的东西、他唯一与生俱来的天赋正濒临崩塌。
好似作曲家失聪、演唱者失声,他感受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而宫丞看到的不止这些。
地上扔的那些衣服被剪得粉碎,哪一件都是他叫人给郁南量身定做的。
“你走开!你出去!”
郁南正有些疯狂地跪在地上收捡那些画纸,想要将它们全部都藏起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宿舍门被关上,宫丞俯下-身从背后将人紧紧抱住,他轻吻郁南发顶,试图安抚他:“好了,好了。”
并没有好。
郁南在倒气。
宫丞将人转过来看到他模样,表情一下子变很吓人。
郁南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面,像泪腺坏掉一样,还在拼命地争先恐后地涌出。
可怕的是,他哭不出来,一声一声地倒着气,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
宫丞学过急救,当机立断按压他的胸口并且给他渡气。
一连渡了好几口,郁南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宫丞从来没见过郁南哭得这么伤心,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安慰。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谁动容,心里的疼却那么真切,简直恨不得替郁南哭了,他的小东西,为什么这么难过。
“不是替代品。”宫丞告诉他,“你不是替代品。”
郁南好像根本没听进去,或者他根本没信。
他哭得肝肠寸断,他十九岁的人生里,连烫伤换药都没这么哭过:“你骗我!你骗了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宫丞沉着脸抹去他的眼泪,根本抹不干净:“没有骗你。你是郁南,独一无二的郁南,和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郁南不信:“那你和路易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要听解释,他不会相信,这问话不过是指控而已。
宫丞却正色:“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郁南伤心欲绝:“他是你的前男友,还是那个小先生,是你的弟弟!那幅画也是他画的,你烧掉之后还找我来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骗着我,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利用我。你太坏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我对你已经很很很失望,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
“他不是我弟弟。”宫丞讲,“你以为我会乱-伦?”
郁南满脸是泪,抽泣着看向他:“宫一洛说你们家就喜欢内销!”
宫丞打算之后再跟宫一洛算账。
他神色认真,娓娓道来:“我跟你说过,像我们这种家庭的人小时候一点都不寂寞。我曾经中毒一次,被绑架一次。那次营救我的其中一位雇佣兵是路易的父亲,他的妻子是法国人,那时路易未满四岁。我父亲将他们带回家来照顾,几年后路易的母亲改嫁,父亲便将他留下来抚养,所谓小先生,只是佣人的称呼。”
宫丞不掺杂任何感彩地叙述:“我和他是有过分分合合的过往。十几岁我们就在不同的国家留学,彼此的性观念、生活习惯、性格都有了很大的摩擦,往往以分手收场。”
郁南其实并没有听进去:“那也不能改变你爱他的事实!你们还打算复合不是吗?反正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不过是个调味剂!你们朝夕相处,还是永远的家人,你们怎么样都不会彻底分开。我什么都没有,你的一切都不是我的,什么都是假的!”
宫丞道:“这次是真的,我们从未分手这么久过,上次我去他房间,他房间还有别人。”
郁南愣住,忘了哭泣:“……”
“被绿不是什么聊天的谈资。”宫丞又说,“再说准备修复那幅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会遇见你。”
郁南伤心极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觉得宫丞哪头都站不住脚,他若是脑子清晰的话,肯定能找到许多漏洞。
可是他现在脑子不清晰,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要信还是不信,他自我保护的本能正在试图重启。
宫丞见他有软化的迹象,忍不住去吻他的唇。
那唇上因为眼泪变得苦涩,宫丞轻轻吮吸了,无尽怜爱:“那些不值一提,说了才显得他重要。”
郁南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哭道:“当然重要。这么说,他就是你初恋,你的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上床,第一次因为一个人低头,全部都是因为他!”
他的思绪因此转移,悲怆道:“我为什么不再长大一点,我为什么要比你小那么多?我为什么不再更早的时候遇见你?……什么都不是我的,什么都不是我的!”
郁南崩溃了。
宫丞活到三十七岁,从未见过有人能这么难过。
难过到他的五脏六腑也在疼。
郁南仰着脖子,曲线好似美丽的天鹅。
他的眼睛红肿,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红,绝望地憎恨自己的年纪。
从最初得到郁南开始,宫丞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他不愿意现在就放手。
甚至可以做一些对他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事。
亲吻逐渐变得胶着暧昧,郁南被剥开外壳,软得一塌糊涂的内心尽数摊开在宫丞眼前。他几乎不挣扎,因为他都不在意了。
他在无处宣泄的悲伤里不知道沉浸了多久,落入一个温热的口腔。
男人高高在上,俾睨万物,不可一世。
即使在床上也要由他完全掌控。
郁南震惊了。
宫丞衣衫整齐,连扣子都没解开一颗,被喷在口中也只是皱了下眉,随意扯张纸吐掉了。等他从浴室漱口回来,郁南还瞪着圆眼睛坐在床边,好似受了惊吓,连哭泣都忘记了。
宫丞神色不悦,显然做这种事令他非常不适。
可郁南回过神,吸了吸鼻子,扯过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
宫丞扶额,也躺上床去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
天色黑起来的时候,宫丞接了一个电话,他有个宴会不得不参加,临走前告诉郁南等他。
“宝宝。”宫丞亲吻他额头,“乖一点,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再哭眼睛要坏了。”
郁南一声不吭。
天一亮,郁南就收拾了行李去机场。
他怕再待下去又要被男人的手段软化。
所幸机票时间很合适,他可以离开深城,去宫丞找不到的地方。
他真的不敢轻易相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