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外除了几个守夜的侍卫, 门口还杵着两个宫女, 身着碧色宫装, 模样也是出挑的。
沈穗穗站了半天,腰间的宫绦荡起又落下, 她蹙眉, “赵胤在里面”
其中一个宫女微微翘起樱唇, 姿态端庄, “是。”
“你明日不必在此当值了, 换去如意馆吧, 胡奉仪最懂如何下人。若是旁人问起, 就说是我的主意。
赵胤,你在里头躲好了, 千万别叫我看见。”
她扬起尾音, 晚娘急急的跟了过去,与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 那个被斥责的宫女红着脸,眼眶跟着沁了泪水, 满心委屈的绞着衣摆。从进东宫之后, 她样貌品行处处都高人一等,眼看轮值承恩殿, 还没跟太子如何熟络, 竟要被打发到如意馆那个晦气的地方。
太子妃明摆着讽刺自己不安分,意图不轨,这样当着众侍卫的面打脸, 真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哭什么,你头上那簪花是你配戴的吗,哪宫的主子也赶不上你的机灵劲,没打发你去做苦役那是太子妃仁慈,下次如若不知悔改,索性撵出宫去。”
晚娘给沈穗穗披上织锦如意披风,拽着往暗处去了。
赵胤猫在承恩殿的一角,听着脚步声愈行愈远,这才开了殿门,低眉便看见那哭哭啼啼的宫女,果然打扮的张扬艳丽,逾越本分。想着沈穗穗为他恼怒,心里头竟然隐隐涌起一股得意窃喜。
他咳嗽了一声,颜色不悦。
“你俩明日都去如意馆吧,莫再让太子妃瞧见堵心。”
陈伯玉站在崇文殿门口,遥遥望见赵胤颀长的身形,他负手而立,似在探寻今夜突然而至的沈穗穗,只看背影,便觉得心情愉悦。
他沉思片刻,徒步上前。
赵胤听见动静,回头,恰好对上陈伯玉若有所思的眸子。
“怎还没睡”
“殿下为何非要躲着太子妃,豫王后日便会离开京城,远赴益州封地。伯玉在回京之前,已经布好眼线,若他妄动,必会及时传到京城。
难道殿下,是担心他临走之前,扯出前朝旧事”
醉阴楼被毁,连带着端出几个秘密据点,牵连人数多为江湖,朝中官员并未发现,如此赵胤私自压了下来,没有大肆声张。可赵恒吃了这样大的亏,定然不会消停,只要他一日没走,总叫人心里忐忑。万一狗急跳墙,攀咬他人,势必会拉上东宫垫背。
尤其是沈穗穗的底细,除他与陈伯玉之外,赵胤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哪怕是沈穗穗本人,糊涂着也总比煎熬好过。
“伯玉,太子妃认定韩初是七皇子的遗脉,就连豫王也这般猜测。如果,弄假成真,韩初坐实了身份,你说日后,穗穗是否会一世太平”
赵胤知道,沈穗穗必然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公主,替她掩盖身份,故而会充满感激。不出意外,她还会给韩初找个理由,暗中藏于江湖,劝说他放弃复国。
当然,这个想法赵胤之前也曾有过。且不说前朝复国无望,单凭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赵胤就不想让他守在清秋殿。
可如今情势有了转变,赵恒借偏殿引出前朝余脉的流言。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就罢了,将来若是寻得踪迹,沈穗穗身份复杂,如今虽挂名在沈崇沈府,若王氏与沈心怜逼到绝路,反扑供出其真实身份。
哪怕是沈汝的女儿,也会被皇上的多疑猜忌。
前朝太傅,忠君爱国,替七皇子收养骨血也在情理当中。不如索性将错就错,韩初当初既然顶了沈穗穗的身份,必然做好了替她赴死的准备。沈太傅一家,真的是深明大义,舍己为人。
“殿下,如果太子妃知道是你任由韩初掉入深渊,而不出手相救,她会同你翻脸。”
岂止是翻脸,就算是此生不复往来都有可能。赵胤捏着太阳穴,颇为惆怅的叹了口气。
“所以我避着她不敢见,伯玉,且等豫王离京再说,眼下我着实不敢见她,唯恐她与我提及韩初,或是问我许太医之事。”
明明处处与她着想,却落得个畏首畏尾的境地,赵胤也不明白,好好喜欢一个人,怎的这样麻烦。
......
晨起之时,承恩殿的宫女侍卫皆低头不敢直视,偏偏赵胤本尊毫无窘状,穿着那一身墨绿锦袍,戴着油润碧色簪子,喜气洋洋的穿梭在明德殿与宣政殿间,亦不觉得难看或不妥。
衣裳是深夜晚娘送来的,说是太子妃亲手为赵胤挑选,务必今日要穿戴好,别枉费一片深情厚谊。
谁都不曾想到,太子赵胤当了真,果然按照吩咐穿戴整齐,跟一片绿叶子似的晃来晃去,晃得冯安直冒冷汗,晃得侍卫浮想联翩。
就连面圣时候,皇上也屡次投过审视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这几日闷热,沈穗穗命人开了清秋殿的门,终日晾着。兴许趁人不注意,又或是根本无人敢过问。赵恒溜进去的时候,沈穗穗正巧从博古架上取字画,那人身量高挑,掠过她头顶将字画握在掌心。
沈穗穗回头,赵恒笑的诡异,嘴角抹起的阴狠瞬间即逝,“穗穗,八叔要走了。”
毁了他的据点,照理说赵恒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剥皮饮血那般憎恶。可这人只是风流的笑着,眉眼间尽是勾魂夺魄的冷意。
“八叔一路平安。”
沈穗穗接过字画,闪到书案前头,与他隔了些距离。</p>
那人跟着转了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