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风寒太盛,沈穗穗躺在床上,闭了眼歇息。晚娘过去帮她掖了几次被角,外头侍候的宫女打扫间不停的说着悄悄话。
“昨夜太子又去流芳殿了,听说还专程点了胡奉仪弹琵琶,沈良娣命真好,太子殿下把她宠成了掌中宝。
听说因为白日里胡奉仪气着了沈良娣,所以太子殿下要为沈良娣撑腰,故意让她唱了半宿的曲儿,这下胡奉仪更没脸了。”
“她还要什么脸,本就是从宫女爬上去的,如今落得这样下场,也是活该。”
“同为沈家女儿,太子妃的境遇......”
异口同声的啧啧,沈穗穗轻轻咳嗽了几声,晚娘给她擦了擦脸,半夜烧起来的,浑身滚烫,喉咙更是堵了一般,喘不过气。
前世里,也只有晚娘是真心待她的。
晌午喝了药,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女子嬉笑的声音,晚娘没拦住,那人言辞犀利,冲到床前的时候,带了外头的寒气。
“妹妹,起来看雪了。”
是沈良娣,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沈穗穗转过来身子,眼睛刚一睁开,便看见沈良娣一缕憎恶的眼神,在看见她睁眼的时候,极快的换成毫无心机的烂漫笑容。
沈良娣闺名沈心怜,是沈穗穗的长姐,沈大人是翰林学士,朝廷三品大元。两个女儿入主东宫,一时间风头正盛。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大氅,帽边是用上好的狐狸毛做的,又暖又滑。手里握着几根梅花枝子,兴高采烈的对着沈穗穗比划。
“妹妹,昨夜太子殿下送我一块玉佩,我想着你会喜欢,就带来了。玉能养人,妹妹,你且收下,咱们去外头看雪吧,天蒙蒙亮就下起来了。
殿下还说,等申时过来看我,你若与我一起,总会见到他的。”
上一世,沈心怜也这样说的,那会儿沈穗穗不懂,只知道跟着她去赏雪,收了她的玉佩挂在胸口。却没想到沈心怜给她那块玉佩,也只是为了做做样子,好让赵胤对她更加厌恶。
那场雪很大,沈穗穗蹲下去握雪团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揪着领子拎了起来,何其窝囊,赵胤的手丝毫没留情面,硬生生从她脖子上拽了下来,那块玉佩,流苏剧烈的摇摆,若不是冬天衣裳厚重,恐怕沈穗穗的脖子会勒出血渍。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赵胤的眼神,他仿佛看见世上最讨厌的东西,避之不及。玉佩交由冯安清理干净,这才重新赠与沈良娣,回头,恶狠狠地如同面对最阴暗的狭隘,他的眼神,似最凶悍的猛虎,只一眼,就让沈穗穗吓得回不过神来。
真是怂包的一世。
沈穗穗盯着沈良娣,那人的眼睛弯成明月,明明看起来温柔烂漫,心底却是肮脏污秽的。前世受的屈辱,这辈子,定要让她好好尝尝,身在病中,许多事情还要慢慢筹谋。
沈心怜还在笑着,晚娘走过去,熬好的药又苦又难闻,沈穗穗撑着身子坐起来。
“太子妃,该喝药了。”晚娘对着沈良娣微微福身,然后挤到她前面,跟哄孩子一样,一口一口的喂着沈穗穗吃药。
末了,还用帕子替她小心翼翼的擦净嘴角的药渍,“晚娘真好。”
沈穗穗刚活了三天,亦不知是谁要了自己的性命,因而打算继续装傻。只不过前世傻得可怜,临死都是个糊涂虫。
溺在池子里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开了天眼,神志忽然清醒了许多。至少这个时候,她能分辨出沈良娣话里的别有用意,这个人,时刻都在想着要了自己的性命。
“姐姐,我热的很,只想睡觉。”
论宫规,沈良娣应该称呼她为太子妃,而不是这样逾矩的喊她妹妹。
沈良娣一愣,这个傻瓜往往给点甜头就上钩,这日不知怎的了,连玉佩也没接下。
“妹妹生病了”
她伸手,沈穗穗没有躲,凉飕飕的手贴到她额上,沈良娣关切的替她盖好被子,“妹妹快躺下,如此,姐姐就不强求了。等殿下得空,我一定劝他过来看你。”
沈穗穗合上眼睛,再不说话。据她前世的记忆,沈心怜是自己长姐,母亲是正妻王氏。可同在东宫的日子里,沈心怜似乎每天都在算计她,临死的那天,沈心怜还给沈穗穗带了王氏亲手做的桂花糕。
如今想想,大约是断头饭了。
沈心怜对她的恨意,无关赵胤的宠爱,那便是欺负傻子,嫉妒这张天生倾世的脸蛋。
清秋殿伺候的宫人很多,唯独晚娘是贴心的。
她跟晚娘说要出去透透气,寝殿这样大,可是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天气阴沉沉的,灰青中隐隐泛着惨白,大朵的雪粒子擦擦而过,沈穗穗伸出手,落在掌心的雪花慢慢融化,她握紧,然后松开,除了那一块脏兮兮的水渍,哪还能看出原本那纯澈的雪花。</p>
沿着清秋殿后院,过了那片水池,有个梅园,想必沈良娣和赵胤正在里头热闹,沈穗穗站在水池边,这就是她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