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前方带路的顾明朝尽量忽略背后那道视线,那视线在他背腹处留恋徘徊,像是一把钩子,勾得人不由泛红了耳尖。一段本来半柱香便可以走到的距离,硬生生被两人走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刑部司两位侍郎都有一个独立的办公院子,院子隔墙相望,规格都是普通的二进小院落,模样也甚是古朴。谢侍郎的小院里还种了些花花草草,弄了个凉亭,风雅一番,顾侍郎的院子当真是光秃秃,除了几棵老树,便显得空荡荡的。
平日里冷清的刑部司今日仆从如云,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千秋公主入住刑部司的消息如雪花般传遍刑部,一时间,路过顾侍郎小院的人都变多了。
小院内,时于归坐在一旁,一旁的四大丫鬟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指挥着仆人放置东西,一笼笼物件被抬了进来,分散到该去的地方,不过是一炷香的时候,小院焕然一新,花团锦簇,红灯高挑,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再看公主暂时办公的屋子,门内门外被挂上轻纱,屋内银丝炭的火盆驱散了寒意,原本空荡的博物架上,摆满了各色珍奇珠宝,人间精品,花色鲜艳的地毯,从屋内铺到屋外,貌美婢女穿梭其中,裙摆飞扬,珠环叮咚,当真是金玉满堂,金缕罗襦,迷了众多人的眼。
时于归坐在首位,也不言语只是端着茶轻抿,对下方的顾明朝也没有多余表示。等大宫女立春恭敬行礼表示以整理完毕后,这才放下茶杯,施施然开口说道:“下去吧,我和顾侍郎有话要说。”
立春并不多言,行礼后退下,她站在门口,挥退院内的其他人,自己则站在门口恭候,低眉顺眼,安静得能让人忽略到她的存在。
顾明朝有些恍惚,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只在瞬间便变了模样。平日办公的屋子大都阴冷得很,刑部清水衙门,发放的炭火哪有这般多,这般优质,如今只是坐着便觉得如入春天,温暖舒适。
“顾侍郎!”时于归笑眯眯地喊着顾明朝,绣工精美的博衣宽袖像花般散开铺满了椅子,明亮的鹅黄色裙摆印得她面色娇艳,连不甚明堂的厅堂都瞬间亮了起来。
顾明朝起身行礼,态度恭敬,非常痛快地低头认错:“微臣失言,公主做事敏锐,举一反三,岂是投机取巧之人,刚停尸房微臣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刚才公主的一番做派下来,顾明朝回想了和千秋公主这几日的相处上,觉得事情大概率出在早上停尸房自己心底那点微薄的不堪想法被公主发现了,怪不得出门前,对他说了那番话,
——“你不会以为我的名声都是别人捧出来的。”
这几日相处,他隐隐也摸出点千秋公主的脾气,她性格骄纵霸道,说话方式直接,做事简单粗暴,但基本上对事不对人,行事跋扈,但尚有分寸。
对待章沛书之流,从不以权压人,虽态度嚣张却有理有据;对待侯爷此人,国法家法齐上,握住侯爷弱点,死命捅刀,又处处留情,不会把人逼起暴怒;对待芳姨娘却是直截了当,棍棒加身,吓得人再也起不了幺蛾子。
她深知底线在哪里,牢牢握住这根线,仗着圣人宠爱,行一些看似动静轰轰烈烈,但往深处讲又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事情,圣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还敢揪着公主错处不放。
所以总的来说,公主的名声确实是靠自己实打实作出来的,没有一点夸张之情。
时于归眨眨眼,见他这么快认错又觉得有些无趣,原本坐得挺拔端正的坐姿,也放松下来,姿态随意,再说话时,那种带着隐隐针锋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
顾明朝坐回原位,心里松了一口气,知事情到此为止了。公主说到做到的本事也是出了名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小心眼报复人的时候实现。
“顾侍郎当真无趣,我这满肚子事情都没得说出来,当真是难受。”时于归唉声叹气,小脸上露出一丝遗憾,活像到嘴的老母鸡跑了的小狐狸,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了哥哥教旨才能来的,太子也是被磨得没办法了,很快便叫人拟了公主协助办案的旨意,把她打发走了。
顾明朝心里闪过一丝庆幸,可不是谁都受得了公主的主意。他面色不动声色,宛如不知公主满肚子坏水,公事公办地说道:“此事谢侍郎明确和微臣交代,和……不想干,不知公主是否依旧为此事而来。”
时于归闻言,一声嗤笑,语带嫌弃地说道:“谢书华知道什么,连人皮……都不知道,没用,谢家人这辈子没干的出一件好事。”
下座的顾明朝视线一凝,琢磨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公主似乎不仅仅是对谢家小辈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