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对杜存舟来说似乎很艰难, 他皱着清秀的眉头看着秦袅袅, 眼里挣扎极了。
秦袅袅呼出一口气,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微微一笑:“没关系,你看吧,你也有不愿意说的话, 我也有必须要做但也不想告诉你的事, 所以,你还有事你先离开这里吧, 就当做没看见我就行, 怎么样”
话虽这样说,但秦袅袅眼里已经出现一抹警告。
杜存舟垂下眼帘,不让人看见此刻他眼中深深的悲切。而秦袅袅这时候的确没那么多时间跟着他在这里玩文字游戏,带着达罗就朝着里面的那几间看起来精致木质的小房子走去。
“不要去!”没想到就在她才转身走了两步时, 已经被甩在身后的杜存舟压抑开口, 像是发出的低低的嘶吼声,“别去!很脏, 那里很脏。有很多人死在那里——”
这话成功让秦袅袅和达罗停下了脚步,秦袅袅回头,眼里深沉极了,像是浓墨一样, 在水中化开了那样,叫人看不真切。
“什么意思”
秦袅袅在说这话就已经看见不远处的少年瘦削的肩头在不断抖动,脸色依旧苍白,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那样,看着狼狈极了。可即便看着很狼狈,但他依旧极力想要让自己的脊梁看上去笔直。
杜存舟现在是在发抖,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因为过去那些记忆不仅仅是记忆,而且那些抽象的记忆全部都形象化的烙印在了他的身体上,那些蜿蜒的不同的伤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在这里,他就只能是个玩-物,或者连玩-物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随时可供人-亵-玩的有生命特征的活物而已。
不是没想过要逃,可当真正尝试过,才知道逃有多难,而逃跑的后果,是有多恐怖。
上一次从理发店被抓回来,他有整整三天下不了床。如今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完全愈合,穿衣都觉得疼痛万分。
这些,这些伤他其实已经觉得无所谓,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反正也从来没谁将他当做一个正常的人。
可是在秦袅袅面前却不同,第一次有人用那么温和的没有带着任何鄙夷色彩的目光看着自己,第一次有人愿意那么温和地主动跟自己讲话,在面对秦袅袅时,他怯懦了。
不想要被秦袅袅知道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些不堪的过去,还有正在发生的不堪,他都想藏起来,可是现在却……藏不住了。
杜存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抬头面对秦袅袅,他听着耳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还是将自己从前从未展露在别人面前的手臂上衣服拉开了——
“啊!”饶是秦袅袅再怎么淡定,可这瞬间,还是被吓了一跳。
至于达罗,则是立刻挡在了秦袅袅跟前,试图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秦袅袅的视线。
那手臂,真是太恐怖。
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小臂上甚至还有肉被狠狠剜去,狰狞交错的血痕布满了这只手臂,因为受伤的时间不同,而那些血痕的颜色也深浅不一,纵横着像是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
仅仅是让看的人都觉得痛得窒息,无法想象背负着这伤痕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杜存舟没看秦袅袅的眼睛,他不敢,也不愿意。不想要看见秦袅袅眼里的恐惧和失望,更害怕看见后者眼中的厌恶和鄙夷。所以,他就只好一直低着头,回避着面前的人的目光,低声开口:“从里面出来的就是这样,还有更惨的,还有……出不来的。”
杜存舟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被秦袅袅嫌弃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一只素白的手就这样猝不及防闯进了他低垂的视线中。
随后,耳边穿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是疤痕自己痛着,应该也不想被人看见吧。以后别这么傻了……”
秦袅袅的声音一点点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心里像是下起了雨,瞬间就变得湿漉漉了。
“霍,霍夫人……”杜存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还会有想哭的时候,他努力吸了吸鼻子,控制住那满腔的泪意,“您不觉得恶心吗”为什么有人会对他这么好
秦袅袅替他将胳膊上的衣服拉下来:“有点可怕,但是伤疤总会好的,今天跟着我们去霍公馆吧,到时候我给你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好得七七八八,到时候就会没事啦。”
那么狰狞可怕的伤口看着是让人害怕的,但害怕之后,就是深深的怜惜。
这样重的伤,究竟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夫人,您,您怎么这般好……”杜存舟终于抬头,少年从来不在人前流泪的那双眼睛,现如今已泪盈于睫。他不是没听出来秦袅袅最后那话的意思,明明之前别人给与自己的好意他都已经拒绝,他不想给秦袅袅带去任何麻烦,但现在秦袅袅却这么坚定地说要将他带走,带去霍公馆。</p>
秦袅袅不由失笑:“不是我好,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我这样,只是你不小心掉进了一个不好的地方,现在我想带你出去,你看可以吗”从前在医院时,什么生离死别没见过,什么人情冷暖没旁观过有善有恶,太正常不过,但她一直认为善良的人好的人总会比阴暗的人多很多,因为善从来都是可以传递的,而恶,一直都阴冷晦暗,让人本能想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