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总有偏心的时候,但李温韦对李熙宁的偏袒也太明显了一些。
顾阮说这些话倒也没有嘲讽的意思, 只是佩服这太师大人的狠心, 顺道问问他到底做没做出决定。
而在意料之中的是, 李温韦从始至终都在否认, 神情中也没有半点慌张,可在听到李熙宁的性命前程时, 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倒是让顾阮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傅知意已经是戴罪之身, 顾将军今后又有何打算”岔过那件事之后,李温韦随口问起了这公主府的事。
顾阮却有些好奇,“您可知皇上为何会给安阳侯安上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分明是连父女之情都不顾及了,明知宝和公主顾忌着驸马性命,还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想而知是有多痛恨那个“女婿”。
但傅家的欺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皇帝想必也是早就知道这个秘密,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女儿的府里塞男人。怎么直到今日才冒出这么大的火气
顾阮心下困惑, 却也有着几个猜测,只是不知哪个才对。
而李温韦思忖半刻, 或许是觉得此事告知他也无妨, 也或许是想表达自己的诚意,索性直言道,“是晋王。”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而李温韦看着面前的男子神情不改,也渐渐眯起了眼睛,“将军也早已知晓真相”说着话时, 他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抬起,最后慢慢捏成了拳,无声地砸在了自己腿上,沉声道,“她一个人搅得天下大乱,她可怜,我李家就不可怜吗”
顾阮看着桌上热茶的雾气渐渐凝成一团又散去,许久没有回答。
从前他视傅知意为不死不休的仇敌,可当那个令人错愕的秘密暴露在他面前时,一切便都变得不一样了。事到如今,他甚至无法公正地评说与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那个“傅知意”。
莫说她的是非对错,他甚至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该恨谁了。
匆匆结束了这个对话之后,李温韦并没有立刻要求与儿子相见,反而为了不露破绽而匆匆离去。
顾阮没有送他,甚至没有理会一墙之隔的李熙宁,仍坐在原处静静地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最终起身出了门。
他去了西郊那处孤坟。
从前下属向他说起“傅知意”与公主总是来这里祭拜时,他想着的只是公主与手帕交情谊深厚。但在那日发现了公主府最大的秘密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长眠于此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今日过来之前,他并未想到自己会在那墓碑前见到傅知蕊。
那姑娘仍顶着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拖着病躯站在坟墓之前。单薄的身子虽被斗篷裹着,寒风吹过来时,还是有如弱柳般,仿佛随时会被折断。
顾阮走路时脚步声极轻,到了她身边时,傅知蕊才像是从梦中恍然惊醒般,诧异地望了过来。
她虽顶着别人的相貌,但神情还是做不得假的。看着这人一颦一笑间的神色,顾阮越加觉得自己
真是蠢到家了,竟然明知那兄妹两个相差巨大,还是没能猜出真相。
他见过傅知意几次,那人面上的温文尔雅,骨子里的比傲秋霜,岂是第二个人能学得像的即便是双生的兄妹,也很难做到毫无破绽。
“将军之前可曾见过我兄长”
不知是刚巧与他想到了一处,还是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了什么,傅知蕊主动开口时问起的竟是这个。
听她这样谈起傅知意,顾阮还是愣了愣,心道自己或许永远都迈不过这道名为别扭的坎了。
但他还是答了,“见过许多次。最后一次是在五年前,我离京回西北,在半路撞见了他。”
他甚至记得,在那个春花明媚的日子,傅知意坐在临街的酒肆二楼,遥遥望着这汴京繁华的街市,眼中却无半点欢喜。
身在凡尘,心在天外,哪怕站在喧闹的中央,也是满身的孤寂。</p>
而那时年轻的顾阮对这个贵族少年没有半分好感,只有满心浓浓的嫉恨,一瞥他那副神情,便以为对方在悲春伤秋,自然是满心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