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徵羞怒地将桌案上的盆盂之物全部扫落,水洒在地上,溅落而起,将他雪色映梨纹的衣摆打湿了大片。
王徵扶着木案,余怒未平地喘息。
昨夜,皇帝将他抱上床榻,命他不许动弹,王徵羞怒不已,以为皇帝要对自己动手。旁人不知道这个皇帝的癖好,他是知道的,皇帝行床笫事向来不挑男女,这宫中的内监还有不少被他糟蹋了的,王徵被抱上床,便知道逃不过了,出卖屁股换来富贵荣华,他肯,只要能做人上人,能……压住那些人的气焰,能得到卫绾,有何不可?
可皇帝却没有,他的神情充满了嫌弃和鄙薄,却姿态亲昵地吻着他,将他的衣衫扯得皱巴巴不堪,吻他的脖颈、胸腹,吻完之后,便不再动他,而是当着他的面,自己解了衣衫撸动下身,最后将一摊浊物充满羞辱地喷溅在他的下袍上。
这一切让王徵比被侵占了还难以忍受。
皇帝那蔑视和轻贱的目光,更让一向自傲,容不得丝毫屈辱的王徵,如芒刺在背、万箭穿心!
他要杀人,要杀了这些人!
皇帝冷冷道:“你以为朕会碰你?龌龊至极!朕实在不屑一碰。”
王徵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朕告诉你,朕不但不罚你,朕还要封你官,赐你重金,让全天下都知晓,你是朕的佞幸。”
“王启微,孤高放旷如你,如今这滋味,可还销魂否?”
王徵闭了闭眼,睁开双目时,忽眼眶猩红,状如发狂,一拳打在门框上。
卫绾易容乔装,跟着车队走了一个多月,抵达河西。
胡地下了一场大雪,连绵多日,卫绾到了原来的庄子上,问喂马的下人,下人说主公到草场上打马球去了,卫绾还有点儿惊讶。
继而她委屈地想道,她在洛阳受了诸多委屈,又被人逼婚,殿下在这边竟放纵享乐,还出门去打马球了,她都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打马球!
卫不疑的掌腹搭在她柔软的香肩上,“是在这儿等着,还是去马场?”
卫绾一刻也等不及,咬了咬唇,红着脸道:“我去马场,阿兄在这儿等着便好了。”
卫不疑笑着点头,便随着人朝里走去。
下人惊讶地盯着卫绾,道:“夫人在洛阳过得不好么?”卫绾风尘仆仆而来,脸色发白,看身姿步态,也能看出她身子不大好,下人怕主公见了担忧,故有此一问。
卫绾垂着面目,轻快地坐上了马背。
“你留在这儿照顾我兄长,我认得路。”
下人点头,卫绾便一个人策马去了。
马儿走得很慢很慢,马蹄踏在一层覆着一层的碎琼上,发出橐橐的碾压声。
卫绾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想着,一会儿与殿下见了面,他到底是会欢喜,还是会皱着眉,让她又回洛阳去。反正暂时地,卫绾是不想回洛阳那个虎狼窝了。
不知道当今的这个皇帝陛下的荒诞行为,有没有传入他的耳中,他竟还有心思去打马球。
马场的雪被清扫了干净,夕晖洒落下来,将晶莹的积雪染上彤色。
卫绾翻身下来,执着缰绳,傍着马腹走入马场。
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里头的人影乱糟糟的,马蹄下雪泥四溅,卫绾几乎看不清人,她看了好几遍,才发觉这下场打球的没有夏殊则。
于是她的目光又转到了别处,在一旁与羌人豪客饮酒的人群中,她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卫绾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几乎要嘶声大喊了。
她压抑着激动,牵着马退出马场,沿着外围慢慢地朝那边溜过去。
夏殊则停了酒觞,歉然道:“在下不胜酒力,只能与诸公饮至此处了。改日再尽豪兴。”
他压着唇发出一声咳嗽,这几个羌人见了,面面相觑,不敢为难,纷纷施礼表示并不介意。
一辆原来的马车忽然停在了马场外头,冯炎对夏殊则说了低声耳语了一句,夏殊则点了下头,冲几个羌人告了辞,便朝那马车走去。
卫绾好容易才绕到这边来,没想到人忽然走了,她懵了半晌,跟着便撞见那马车之中徐徐走出来一个披着雪白丝帛的女子,那身影如一把烟霭,仿佛手一掐便散了似的,卫绾一怔,只见那女子的脸上戴着一重雪白的纱,从素色的衣衫底下伸出一只玉手,递给了夏殊则。
她想念了很久的殿下,姿态亲昵,将那女子的手牵住,将她用近乎是抱着的姿势带下车来。
那女子便温婉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入了马场中。
满脸蓬松胡须的羌人豪客大笑,对夏殊则举起了杯,“令夫人风华无双,夏公子,你真是令人艳羡!”
那女子像是怕生,一直躲在夏殊则身后。
夏殊则看了她一眼,冲那豪客低声笑道:“使者玩笑了,这是家姊。”
又道:“她身上不适,吹不得风,马球赛后,容使者多分出一顶帐篷给她独住。”
羌人豪客大为惊疑,“这竟不是你的妻子?你不是说,你有个美丽的妻子么?”
夏殊则面露歉然,“她不在。”
下人忽然走了来,左右环顾,也没见着卫绾的身影,不禁诧异地问道:“主公,夫人非要一个人来马场,我方才拦之不住,便让她一人过来了,后来想想,又实在觉得不妥,故而也跟了来,怎么在这儿竟没见着?”
夏殊则的呼吸忽然一滞,“什么?”
下人愣愣地道:“夫人、夫人她来了河西啊……主公你不知?”
一口冷气呛入了喉咙,呛得他不住地咳嗽,身后的女子将他的背轻轻拍了下,声音轻柔:“我就在这儿坐着,你去找找。”
“阿姊。”
白衣女子温柔地笑道:“常常听你说起你‘美丽的妻子’,连羌人都听熟了,会好奇,我难道不会好奇么?”
夏殊则的脸冒出了淡淡的红晕。
他抬起了头,“你们带着人在这附近找,我回庄上一趟。”
“诺。”